最后一次见嫡姐那天,是去谢府吊唁的时候。
凛冽冬风裹着鹅毛大雪撒在我的肩头,像纷纷扬扬的纸钱。
我蹲在棺材旁,颤抖地为月霖上一炷香。
香点了几次才点燃,纸钱在火盆里徐徐烧起来了。
眼泪冻在了我的眼睛上,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一只手伸了过来,虚扶了我一把。
我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才见是何人。
白衣素服,是谢之初。
「节哀」
千言万语哽在我的喉头,只说出这么两个字。
谢之初微微颔首,面上看不出什么。
谢之初是姐姐的心悦之人,秦谢两家交好,两人算是青梅竹马。
姐姐曾为嫁给谢之初,高兴了许久。
我看着谢之初平静的眼睛,愤怒一点一点爬上了心头。
「姐姐去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
声音略微有些尖利,划破了灵堂沉重的气氛。
嫡母听见了,双目通红地拉住了我,暗暗警告我不要失礼。
「秦小姐,月霖走了,我比你难过。」
谢之初语气冷了下来,我被他的眼神吓住了。
回到秦府,嫡母让我跪了祠堂,为白天的无礼反省。
「月霖走了,大家都很难过,要守住礼节,不可丢了秦家的脸面。」
秦母冷冷地教训我。
我跪在地上,只问了秦母一句话。
「月霖真的是不小心失足的吗?」
秦母没说话,我背对着她,只听到了极力抑制的呜咽。
天彻底黑了,我撑着发麻的膝头站了起来,准备走回去。
路过正堂时,我听见父亲和母亲在争吵。
「月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他谢家竟然还得寸进尺!」
母亲声嘶力竭。
「谢家势大,现在不是谢家求着我们,而是我们求着谢家!」
杯盏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我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
第二天我知道了,他们究竟在争执什么。
用早饭的时候,一家人是坐一起的。
父亲总共有三个孩子,长子秦徽之,嫡女秦月霖,以及我。
前两个都是秦夫人所出,只有我是庶出。
父亲不纳妾,我是当年父亲在庄子上的一个意外。
父亲酒后意外宠幸了一个婢女,在庄子上做活的。
婢女随后生了我,不过难产死了。
我从未见过我的生母。
秦母很愤怒,既为父亲的不忠,也为我的降生。
但也无可奈何,还是捏着鼻子认下我,对外声称是她的孩子。
名义上是这样的,但实际上我自小在庄子上长大,十二岁之前从未踏足过秦府。
庄子上的嬷嬷对我还好,至少吃得饱穿得暖。但在谢府,我像寄人篱下的孩子。
秦母第一次见我,就差人让我在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嬷嬷教过我,说是初次见面嫡母要立威。
我没什么意见,我也不配有什么意见。
两人的身份本来就是云泥之别。
嫡母肯立威,也算看得起我。
嫡母对我的态度很矛盾,既要好好给我立立威,又碍于面子不能苛待了我,因此我的吃穿用度也说得过去。
月霖总找我,也有嫡母的默许,其实她人并不坏,只是不待见我。
月霖小时候很调皮,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她甚至是翻墙来的。
我当时坐在院子里,墙头探进一个脑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我妹妹吗?」
月霖熟练地翻了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抿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来之前嬷嬷就耳提面命,因此我知道她是秦家嫡女秦月霖,我的姐姐。
月霖低着头看着我,她比我高一大截。
「诶诶,你怎么不会笑。」
对着她清澈的眼睛,我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她竟然朝我做鬼脸。
古板严肃如秦母,竟然有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