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飞机冲上云端的那一刻，我有一阵莫名的心悸。
这感觉让我想到了上一世死之前的痛苦。
上一世到死的那一刻，我的全身已经被癌细胞侵占。
对于普通的癌症患者，出于关怀医院会使用止疼药，也会尽量让他们活的体面。
可是在钟书文的学手底下，为了数据我是不能使用别的药物。
偏偏我的嗓子早就因为不能自主进食被插了营养管。
我全身的痛苦甚至不能通过叫喊来宣泄。
而长期的卧床大小便不能控制，我长了一后背的疮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天我竟然能被允许看一会电视。
电视上是一个领奖现场，特邀的颁奖嘉宾是我的丈夫钟书文。
而被颁奖的正是他的学生宋知华。
宋知华一脸敬意的感谢自己老师将自己带出XZ，精心培养。
钟书文则一脸遗憾的说，他这一生没有辜负科学和任何人，唯一受委屈的只有跟在他身后的宋知华。
在全场科学界的见证下，他当众向宋知华求婚。
不明就里的其他人纷纷赞叹一对贤伉俪的伟大浪漫爱情。
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成功是踩在我健康的身体上换来的。
“这是师母专门交代让你看的，她说这些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识相的话你就别再苟延残喘了。”
“对了，这也是钟老师的意思。他已经签好了遗体捐赠书，等你一去世，大学那边就会派人来接你的身体。”
一时间我早就麻木的心里涌上了不甘痛苦愤怒各种情绪。
心跳越来越快，我不甘心，我想要坐起来，我想要当面问问他们，这么些年他们的良心会不会痛。
周围链接的仪器开始滴滴滴疯狂报警，我的心脏超负荷的跳动。
刚刚那个一脸冷漠的学生，这时候脸上却涌出一股奇异地激动。
“果然师母没有说错，临死前的刺激会让人身体产生变化。”
我这才明白，原来宋知华在最后一刻都要榨干我的价值。
身体到底支撑不住，在痛苦的心悸中我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平庸又没有意义的生命。
前十年，我替一对父子当保姆，付出自己全部的时间。
后来的十几年我替他们最喜欢的女人当试验品，甚至付出生命。
死后我没有彻底消散，我看见钟书文带着宋知华和钟越从国外回来。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陪伴着她，已经长大的钟越挽着宋知华，就像挽着自己亲生母亲。
听到我已经死的消息，他们父子没有一丝动容，甚至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是呀，我是他们的耻辱。他们如出一脉的聪明，自私。
而我的存在只会影响他们的形象。
“妈妈，这个阿姨为什么哭了。”
旁边座位上一个小孩悄声问着自己的母亲。
我这才意识到飞机即将落地。
过去的已经过去，就当它是一场梦。
这一世我终于不用重复曾经的痛苦。
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我看见来接我的父母。
他们还没有像上一世一样，因为担心我纷纷住进医院，看起来依然健康。
真好啊，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只是，还不等我回家，我接到了钟越的电话。
6
“妈妈，你给我整理出国的东西，怎么整理了这么多？你下次做事情能不能有点分寸。”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电话被我拉黑，钟书文派出了钟越。
不过这对父子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我这次真的不要他们了。
钟越的电话一开口就是一如既往的指责。
“出国？”我更在意的是他说的这件事。
“对呀，爸爸要去国外开会，带我和宋阿姨一起。”
“妈妈，你停了爸爸的卡真的很不对，爸爸非常生气。不过看在你帮我们收拾东西的份上，爸爸决定原谅你。”
“妈妈，其实我和爸爸一样，希望你能安分守己一些，这样我们回来咱们还能继续一起生活。”
听着钟越故作老成的腔调，我不禁隔着电话失笑的摇摇头。
钟越再聪明也总是个小孩子，这些话肯定是钟书文教的。
其中或许还有宋知华的润色。
他们知道现在还不能抛弃我，所以变着法子的威胁哄骗我。
上一世我就是在他们父子这样的手段下，被哄的患得患失，一心只想讨好他们。
如今看清他们真面目我只觉得恶心。
“既然要出去，那么钟越，祝你玩的开心。”
到底是小孩子，听不出我的语气。
他以为我和上一世一样，被他随便两句撒娇就能敷衍过去。
电话没来得及挂断，我就听见他高兴语气。
“爸爸，搞定，妈妈还让我们玩的开心。”
摇摇头将两个得意忘形的父子放在一边，我开始筹划我在老家的生意。
确实我没有高学历，但是继承了爸妈的做生意的天赋。
上一世要不是试药，我的成人用品店能开的更多。
但是这样的生意在钟书文看来是下三滥的。
上一世我刚查出癌症的时候，我质问过钟书文，是不是药的问题。
钟书文非常生气，他斥责我与其无知的怀疑他的药，不如想一想是不是我不要脸的钱赚的太多了。
一度时间我真的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报应。
可是又一次我从实验室回家的时候，却亲眼看到钟书文和宋知华在我们家主卧肆意缠绵。
宋知华身上的小衣还是我店里的商品。
我歇斯底里的冲进去，闹着要去钟书文的学校告发他们两。
没想到却被钟书文重新哄骗进实验室，这一次我到死都没有再走出实验室。
而且因为不同的药物，上一世到最后我甚至忘记了这段记忆。
幸好重生后，这些记忆又清晰的回到了我的脑海。
上一世我真的是够傻，竟然怀疑自己赚钱的能力。
现在脱离了钟书文，我不想再考虑所谓的体面好看，我要做的就是赚钱，赚很多的钱，然后让自己活的多姿多彩。
7
在老家的这几天，我一直忙着筹划新店的选址。
父母也给我绑了很大的忙，他们很久前就看清了钟书文的真面目，对于我的离婚只有支持。
只是没想到，我会收到宋知华的短信。
里面有一张她和钟书文还有钟越的合影。
“师母，小越这几天玩的很开心，您放心。”
看似无害的一句报备，实则是想刺激我。
保存了照片，我没有回复，直接拉黑了她。
打印出她发给我的照片，加上上一次打印出的酒店消费记录。
我把这些全邮寄给了钟书文的学校。
我没想到这些对钟书文的影响这么大，我在老家的店面还没有装修好，钟书文气急败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方寻英，你都干的什么好事，为什么房子的锁换了？还有里面的人说你把房子租给他们了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就是被我租出去了。”
“什么！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随便把房子租出去？”
听着电话里暴跳如雷的钟书文，我只觉得搞笑。
“凭什么，就凭这是我的房子，写的我的名字。就凭这是我的婚前财产，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好好好，方寻英，在这里等我呢？我本来还想着这次回来，只要你给知华道个歉，上次实验室的事就过去了。”
“你倒好，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要是你不把房子收回来，我就……”
“你就怎样？”
我饶有兴致的反问他？
“我就和你离婚，”
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不一样的威胁，没想到还是老调重谈。
“可是我早就签了离婚协议，你亲眼看见的。”
我能感觉到电话那端钟书文的气急败坏，可是这全是他咎由自取。
这边房子的事情钟书文还没有处理好，那边他的大学很快也打来了电话。
原因就是我寄出去的那封举报信。
其实对于钟书文的私生活，以前就有过学生匿名举报。
可惜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就不了了之。
上一世钟书文和宋知华的事也有人提起，但是那时候靠着我的实验数据，他们有了重要研究。
对这种私人的事情，学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我寄出去的东西都是实质性的证据。
所以钟书文刚回来，家门还没进去，又被叫到学校接受谈话。
大概没有捂紧，很快他被叫去谈话的事情就在他们学院传开，
墙倒众人推，很快就有人联名举报他。
除了私生活还包括学术造假，对待学生不公平公正等等问题。
钟书文年纪轻轻就读完博士进入高校，一直自诩实力。
在外做事也是傲气十足，如今很快收到反噬。
学院害怕舆论愈演愈烈，很快就对他进行停职调查。
原本还可以住的员工宿舍也没有资格再住。
没了落脚的地方，他真的和钟越流落街头。
而这时候宋知华早悄悄的和他拉开了距离。
为了保住自己她甚至主动去学院举报了钟书文，认为是钟书文靠着老师的身份强迫她。
对于一个普通讲师，学校要放弃非常容易。
而在大学附小读书的钟越也因为父亲的事情受到了影响。
原本他只是因为有一个没文化的母亲觉得丢人，现在又有了一个作风不端正的父亲。
都是教师子弟，这些事不算秘密。
钟越刚从国外回来，时差没倒明白，有没有地方住。
勉强回学校，又被嘲笑，哭着闹着不愿意去学校。
这时候他们父子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个能给他们兜底的人。
8
他两出现在我们老家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
大约这几天为了自己的事来回奔波，钟书文看起来格外落拓。
头发似乎好久没洗，油腻腻的搭在头上。
衬衫也皱巴巴的，一半在衣服外面，一半在衣服里面。
钟越一样，看起来好几天没有洗脸洗澡。
可是就这样落魄的父子俩，再见到我的时候依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底气。
“妈妈，你怎么能随便丢下我们不管？”
“方寻英，我们两都亲自来找你了，这下你满意了吧。赶紧和我们回去吧！”
“回去，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回去，为什么要管你们？”
我认真的反问他们父子俩。
“当时是你说不试药就要和我离婚的，是你亲手拿的离婚协议。我听你的，主动签了字，按理咱们也没有关系了，我为什么要继续回去？”
钟越先撑不住了，他没想到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妈妈会突然这么冷漠的对他。
“妈妈，不可能的。你一直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不管我。你快点跟爸爸回去，我想吃你做的饭，你还要帮我洗澡，收拾书包。”
到底是小孩子，憋不住情绪。
看着他哭红的眼睛，我认真的蹲在他的身边。
“可是那天，是你先说的，如果我不帮爸爸试药你就让爸爸和我离婚。也是你说的，我没什么用处，能为科学献身是最好的。”
“你那么聪明，也见过你爸爸给小白鼠试药。你知道的，稍有不对就会死。如果我死了，就永远不会有人帮你做这些。”
“钟越，你一直让我把你当做大孩子，大孩子自己说出的话就要为自己负责。”
“我和你爸爸已经离婚了，我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再去管你，再去给你帮忙。你也该学着独立了。”
我用着和钟越平时给我说话时一模一样的语气，却真的吓到了他。
“哇”的一声他终于真心实意的哭出来了，可是我再也不会因为他的哭声而有一丝丝的动容。
“方寻英，他是你的儿子，你有必要这样对他吗？”
“好了，别闹脾气了。离开了我们你一个人的日子怎么过？趁着现在我们都在，你跟我们回去，咱们还像以前一样生活。”
到这一刻，钟书文终于认清了现实，可惜他还是自信的觉得我只是在闹脾气。
“钟书文，你看看清楚。是我离开你们没办法过日子，还是你们离开我没办法生活？”
我挑挑眉，将他从头看到脚。
没了他们我依然光鲜亮丽，甚至有自己的事业可以继续开展。
而没了我，他们父子俩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让我和你回去过以前的日子？以前的那种日子？”
“纵容你和女学生勾三搭四？帮着你的女学生亲身试药，做人体小白鼠？”
“钟书文我脑子没有病，我不可能跟你去过以前的生活。”
我话说的非常明白，可是钟书文却在这时候露出了了然的一笑。
“寻英，你还说你没闹脾气？这些年你这么爱我和钟越，怎么可能抛下我们不管。”
“我跟那个宋知华，我说了很多次了，就是个师生关系。那有时候出去出差，难免要开酒店，都是合情合理的。”
“寻英，你说你一个高中毕业生，这么多年了我一个博士和你结婚，给你挣了多大面子？你去看看，现在谁找对象不是门当户对？”
“再说，没有我，你怎么会有钟越这样聪明乖巧的儿子？”
“寻英，别闹了，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我以前总觉得钟书文事业单纯的读书人，不喜欢我的生意，看不上我的学历，只是因为他喜欢读书。
可是到今天，看着他没了工作，没了钱，为了哄我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我这才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
他精明、算计。知道怎么拿捏我，知道怎么掐着我的短处。
所以上一世我乖乖的任凭他摆布。
现在我开始不听他摆布，他也可以迅速的转换角色，积极主动的认错。
他嘴上诱哄着我，可是心里对我没有一丝丝的爱。
9
看着面前一脸正经的钟书文，我突然觉得害怕。
“钟书文，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是不会和你继续在一起的，我已经和你离婚了。”
“是，曾经我是爱你，崇拜你。可是这不是你把我当成傻子的理由。”
“这些年你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的付出，还处处打压我。为了自己喜欢的学生不在意我的安全和生命。”
“我是有个优秀的老公，优秀的儿子，可是他们没有爱过我一丝一毫，这样的老公儿子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用着急解释，就在刚才你试图挽回我的时候，你都没有说过爱我。”
“因为你爱的永远是你自己，你现在没了工作，没了住的地方这才想起了我。可是我不是傻子，钟书文。”
“你不喜欢没有文化没有教养的女人，同样的我也不喜欢没有工作没有钱的男人。”
我摊摊手，直视着钟书文。
第一次我在他从容的脸色上看到了一丝裂痕。
他大概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掌控不了我。
“妈妈，我不要爸爸，我只要你。”
钟越果然是一脉相承，确定了我和他爸爸没有希望之后，他果断的跑到了我跟前。
他脸上是甜甜的笑容，往常这笑容都是给钟书文和宋知华的。
“妈妈，我是乖孩子。我以后跟着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最爱我了，对吗，妈妈。”
可惜他天真的脸并没有打动我。
我永远忘不了上一世听到我死讯的时候轻轻松一口气的样子。
我这个让他丢人的母亲终于被他甩脱了。
“我和你爸爸离婚的时候并没有想带着你，钟越。你当时让我和你爸爸离婚的时候，也没有想着要跟我吧。”
“钟越，人得独立，得靠自己。这不是你以前给我说过的吗，现在妈妈把它还给你。”
说完，我甩开钟越，转身离开了这对父子。
我听见钟越在后面的哭声，可是这对我不会再有任何影响。
我在老家的生意越来越好，城里的房子最终被我卖掉，我在老家重新买了一套新的房子。
后来钟书文带着钟越找过我很多次，但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两。
钟书文本来打算在我们老家找一份工作，可是因为曾经的污点，哪怕是老家的大专都不愿意用他。
而钟越跟着爸爸生活的并不开心，可是我再也没有接纳他。
后来这对父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说他们又回到了曾经的城市。
有人说他们去了别的地方。
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因为我的新生活在刚刚开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