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偷听者离开了。
我立马松了口气,紧张的神情瞬间舒缓,再听下去我是真的不会了。
我从萧淮安身上翻下来,猛灌了好几杯凉茶,才缓解了些内心深处的躁动:「事出紧急,王爷勿怪。」
萧淮安此时也坐了起来,整理着衣衫,恢复了端庄的姿态,只是嗓音还有些沙哑:「无妨。」
他的脸色有些僵硬,想必东宫的探子三番五次的造访惹恼了他。
「走得可真是时候。」
他低声喃喃道。
「什么?」
「没事,阿宛能否替我倒杯茶水?」
「自然,只是这茶冷了,我去喊人换点热的……」
「不必了,这就很好。」
我将茶杯递过去,萧淮安仰头一饮而尽。
事后我才意识到,我递给他的是自己用过的杯子。
不过夜晚光暗,想必他是没有发现。
……
再次见到萧瑾辰和林素衣是在安乐公主府的赏菊宴上。
安乐公主年近四十,驸马去得早,没有生养过的她保养得极为得当,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更添几分雍容华贵。
女眷都在廊下品茶赏花,男子则在院中投壶射箭。
林素衣也来了,只是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萧淮安不喜这些活动,便陪在我身侧,仔细地将葡萄皮剥去,又亲自递到我嘴边。
我感受到周围频频投来的打量的目光,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趴在他耳边轻声道:「都看着呢。」
我心里暗暗咂舌,做戏也不必做到如此吧。
他侧了侧头,碰了一下我的额头:「无妨。」
亲昵的举动让公主也笑出了声:「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淮安越发会疼人了。」
我顿时感觉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萧淮安冲公主拘了一礼:「皇姐莫要玩笑,阿宛脸皮薄。」
「信王妃正是好福气,得王爷如此爱重……」
「可不是吗,信王殿下身份尊贵,又如此俊美,只可惜这腿……」
「快别说了,我看你是醉了,什么话都敢说……」
听着周围的私语,我不禁有些担忧。
我抚上萧淮安的双腿:「你的腿,当真再无办法了吗?」
「阿宛想让我好起来吗?」
「……自然是」好起来最好。
他的势力大一分,查探父兄死亡的真相就更容易一些。
萧淮安垂下眼眸,深邃的眸子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只是淡淡应了声:「好。」
我没有听清,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皇叔,可愿与孤比试一局。」
抬眼间,萧瑾辰正握着弓箭站在我们面前,看向萧淮安的眼里满是挑衅。
多日不见,他消瘦了,整个人也憔悴不少。
他分明就是在找事。
在座的都知道我与太子曾有婚约,一时间嘈杂的宴会鸦雀无声,都在等着看好戏。
我怒上心头,萧淮安却在我的手背轻拍了拍:「放心,本王胜他还绰绰有余。」
萧瑾辰望着我两紧握的双手,眼里冒火:「普通的箭术有何可看,不如以活人为靶,才更有趣,不是吗?」
「不如就让她来。」萧瑾辰的指尖缓缓指向我。
此话一出,空气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萧淮安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双唇紧抿,眼中变得锋利如刃。
萧瑾辰丝毫不退:「怎么?皇叔不敢吗?」
安乐公主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太子,你身为储君,行事如此儿戏,你父亲便是这样教你的吗?」
萧瑾辰嗤笑一声:「姑姑言重了,不过是玩乐一番罢了,皇叔这么大人了,难不成还害怕和小辈比试?」
「别叫本宫姑姑,本宫的侄子久已归西,尔不识高低之辈,岂敢妄自与本宫论姑侄?」
皇家最重血统,安乐公主又是长公主,生下来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本就看不上旁系的萧瑾辰父子。
从小娇惯着养大,加上母家是世家大族,当今皇帝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况且萧瑾辰这个小小的太子。
场面一时僵持着。
我缓缓起身,直视着萧瑾辰:「既然信王府出一人,东宫合该也出一人才对。」
身旁之人拽了拽我的衣袖:「不可胡闹。」
我转头冲他淡淡一笑,用口型比划着:「没事,我信你。」
人前演恩爱夫妻的这些时日,有时我都有些恍惚,究竟是演戏,还是有点私心。
而更多的则是憋着一口气。
我不愿在萧瑾辰面前退缩与让步。
萧瑾辰怒极反笑:「好啊。」
然后一把抓过身后瑟瑟发抖的林素衣。
林素衣身子一软就瘫在地上,眼底凄凄:「殿下,妾身刚刚病愈……」
萧瑾辰并不理会,而是盯着我压低声音说道:
「阿姐,虽然有些不懂你近日所做的作为,但孤有时间弄清楚真相。」
「孤这就让你看看,做某些废人的正妻,还不如做孤的侍妾。」
我嗤笑一声,正要转身去推萧淮安的轮椅。
却看到他从容地拍了拍膝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了。
「是吗?」
他的腿居然是好的!
众所周知,信王萧淮安,先帝与中宫皇后嫡次子,排十一,九岁那年不慎从马上跌落,摔坏了腿,自此便常年与轮椅为伴。
与帝位无缘,更要命的是与子嗣也无缘了。
因此年过弱冠却迟迟未议亲,府里更是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
此时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了,与常人无异。
众人无不骇然,惊愕之情溢于言表,只是无人敢交头接耳,场面一时之间震惊异常。
萧瑾辰先是一阵震惊过后,脸色变得铁青,拳头紧攥,咯吱作响。
我与萧淮安成亲数日,虽知道自古传言不可尽信,可相处这么久,他的腿却是真的站不起来。
若他并无腿疾,那这些天……
竟在我面前也是做戏。
我下意识剜了某人一眼,看到他无辜的眼神后,心里莫名涌起一股被欺骗的怒气。
萧淮安望着我,眼底有些心虚。
一时间空气都冷了下来。
安乐公主惊喜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奇怪的氛围:「淮安,什么时候恢复的?怎么不早点告知本宫?」
说着已经快步上前,拽着萧淮安前后仔细打量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就在近日,说起来还多亏了阿宛的灵药,本想等完全恢复才禀告陛下和皇姐的。」
我想他说的是草芝。
看来腿疾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之前瞒我也就算了,既然答应与我合作,却并不坦诚。
成婚这么久了也从未和我提过。
狗屁的灵药,不早被我用了。
看来他常年以腿疾暂避锋芒,可如今为何又不装了。
总不会是因为我刚说了句想让他好起来吧。
安乐公主看着我脸色微沉,连忙上前来握住我的手:「阿宛妹妹,真是个好孩子,让本宫如何谢你,你真是我们淮安的福星。」
「是啊,王妃和信王真是天作之合。」
「这样看来,信王殿下才是有福之人呢,王妃虽有婚约在前……」
「唉!我说你不会说话把嘴闭上,没人逼你……」
一时间恭喜声不断,我心情稍缓,作为盟友,他的痊愈对我也并无坏处。
与此相反,林素衣面色惨白,抖如筛糠,她心虚地打量萧瑾辰的脸色。
看来她装病,以至于逼我割腕喂血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果然萧瑾辰面色铁青,望向林素衣的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你骗孤?」
「不,殿下,您听妾解释……」
萧淮安的腿疾本就不是天生,我只当他幼年时练习过箭术,可不知他箭术竟是这样的好。
几轮下来,林素衣头上的钗环掉了一地,甚至扶着果子的手臂和箭矢经过的耳尖,都破了好几道口子。
我却连一丝头发都没有乱。
胜负显而易见。
宴毕,萧淮安被安乐公主留下,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与贵妇们的交涉,溜达到后花园透透气。
萧瑾辰忽的从身侧的假山后冒出来,神情激动:
「阿姐,你最近究竟怎么了,如果是因为素衣的事,或是觉得我做得太过,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人前就罢了,可私下里不要这样冷淡地对我。」
「况且此事确实是我错了,都是那个***欺我,你再原谅我一次可好。」
「我知道你生气我伤了你,你看,我替你报了仇,故意伤了她的手臂。」
「还有这个,我也赎回来了,你明明说过它是你的心爱之物,你在戴上好不好?」
他将手掌摊开,里面是那对白玉耳铛,被我用一壶酒换掉的白玉耳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