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林凡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被江浩用白菜帮子和擀面杖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出租屋里，灯火通明，暖气开得足，甚至有点热。
厨房里，江浩正系着一条从橱柜角落里翻出来的、印着“猪饲料”字样的围裙，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咣咣咣！”
菜刀与案板碰撞，发出富有节奏的脆响。
肥瘦相间的猪肉馅在江浩的刀下迅速成型，加入剁得细碎的酸菜和煸炒得焦香酥脆的油滋啦，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香气瞬间爆炸开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林凡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头蒜，机械地剥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厨房飘。
他看着江浩动作麻利地和面，那面团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揉、揣、摔、打，不一会儿就变得光滑无比。
然后，只见江浩拿起擀面杖，手腕灵活转动，一个个中间厚边缘薄的圆面皮就像变魔术一样飞出来，又快又圆。
“愣着干啥？剥完蒜捣点蒜泥，再倒点酱油醋。”江浩头也不抬地吩咐，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每天都在过这样的日子。
林凡“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跟手里的蒜瓣较劲。
这感觉太诡异了。
窗外是即将降临的、能毁灭文明的极寒末日，窗内却是烟火气十足、准备包饺子的温馨场面。
时空错乱感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新闻联播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主播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播报着国际局势，但紧接着的一条快讯，让林凡剥蒜的手猛地一抖。
“……据国家气象中心紧急预警，一股史无前例的超强冷空气正在西伯利亚堆积，预计将在未来几天影响我国大部分地区，此次寒潮强度极大，可能突破历史极值，请各地相关部门及民众提前做好防寒保暖准备……”
来了！
林凡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脸色煞白。
虽然预警的时间和他记忆中有细微出入，但这股令人战栗的寒意不会错！他下意识地看向江浩。
江浩正往馅料里打鸡蛋，听到新闻，只是动作顿了顿，咂咂嘴：“嚯，看来专家这次没忽悠，动静不小啊。”
那语气，跟听说“明天要下雨记得带伞”没啥区别。
“浩子！你听到了吗？寒潮！要来了！”林凡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到了，又不是聋子。”江浩把调好的馅料盆往林凡面前一推，“来，搭把手，包饺子。我擀皮你包，快点，饿死了。”
林凡：“……” 他看着那盆香气扑鼻的馅料，又看看江浩那副“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的德行，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来：“浩子！你能不能严肃点！这是世界末日！不是过年！”
江浩终于停下动作，用沾着面粉的手背蹭了蹭额头，看着激动的林凡，叹了口气：“凡哥，我问你，末日来了，就不吃饭了？就不活了？”
“……”林凡噎住。
“越是这时候，越得吃好点，攒足力气。”江浩把擀面杖往面板上一放，语气认真了些，“你慌里慌张，饿着肚子，就能熬过去了？屁！死得更快！”
他拿起一个饺子皮，舀上馅，手指翻飞，一个肚大边薄、形如元宝的饺子就立在了盖帘上。
“你看，这饺子，像啥？”
林凡愣愣地看着。
“像元宝！”江浩自问自答，“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咱今天吃饱喝足，攒足了元气和好运，管他什么妖风邪雪，来了就干它丫的！”
这话粗俗，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野蛮生长的力量。
林凡看着江浩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乐观和……兴奋？
他沉默地坐下，拿起饺子皮，学着江浩的样子，笨拙地往里面放馅，然后试图捏合。
结果不是馅太多撑破了皮，就是捏得奇形怪状。
江浩瞅了一眼，没嘲笑，反而乐了：“哎呦，凡哥你这饺子包得很有创意啊，像小耗子！没事，丑点不影响吃！”
说着，他手下不停，一个个漂亮的饺子从他手里飞出，很快摆满了大半个盖帘，跟林凡那几个“残次品”形成鲜明对比。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开了，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模糊了窗户，也模糊了窗外那个正在剧变的世界。
饺子下锅，在滚水里沉浮，慢慢变得饱满晶莹。
当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配上蒜泥酱油醋，再倒上两杯江浩从他采购物资里翻出来的二锅头时，林凡闻着那诱人的香气，看着对面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还含糊不清说着“香！真他娘香！”的江浩，一直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了一点点。
他夹起一个自己包的、歪歪扭扭的饺子，蘸了点醋，放进嘴里。
酸菜的酸爽，肉馅的鲜香，油滋啦的焦脆，面皮的筋道……一种扎实的、温暖的、属于“活着”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
他喝了一口辛辣的白酒，一股热流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也许……江浩是对的？
末日来了，天塌了，但日子总得过。
哭着过也是一天，笑着过……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咋样？哥们儿手艺不错吧？”江浩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林凡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夹了一个饺子。窗外，夜色渐浓，风声似乎也凌厉了一些。但在这间亮着灯的小屋里，至少此刻，温暖驱散了寒意。
然而，就在这顿饭接近尾声时，林凡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一条又一条的紧急新闻推送：
【极端天气红色预警！】
【多地交通或将中断！】
【专家呼吁民众非必要不外出！】
林凡的心猛地一紧，刚吃下去的饺子仿佛堵在了胸口。
他抬头看向江浩，却发现对方正拿着手机，看着他爸刚发来的微信语音，脸上笑开了花：
“凡哥！好消息！我爸说煤车和年货已经装车出发了！最快明后天就能到！让咱把地方收拾好！”
林凡看着江浩，突然觉得，自己重生之后的认知，从江浩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彻底乱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