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舞姬》 第二章：迷魂散，一只哑女的枯手 在线阅读
01
“提奸细！”
随着被无限拖长的声音，甬道里亮起了明晃晃的火把。
狭窄的石室最多只能容下三个人，门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根沉重的铁链。墙角放着一个木盆，里面的屎尿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臭气......三根木条并排着钉在一起，立在三级石阶之上，被一个军士推开了。
“滚出来！吐蕃婆！”
这个军士又高又大，强壮的身体把整个门堵得严严实实，身后的佩刀横在门外。
我明白了，是我的服装引的祸。看来，已经身着汉服的小青侥幸地逃过了劫难......听说过，有一种迷魂散，能夺人心志。有人在给我的酒水里，暗暗地下了毒？
“啪！”
军士手中的长鞭，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身上。我刚站上石阶，就被抓住了右臂。
“别再找不自在......”
我意识到他已经手下留情，他纵可以把鞭梢抽到我的脸上......我努力地想向对他笑一笑，却哭了出来：“我不是奸细，我到中原来是找我的父亲......”
他根本没有心思听这样一些废话，提着我几步就走出了幽深的地牢。
这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兵营，或者说就是一座军事堡垒。宽大的跑马场外立着一排整齐的箭耙，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球和石锁。
军营的北面耸起一方石台，上面的大堂灯火辉煌，上面挂着北衙禁军的匾额。
02
“乱看什么，仔细你的皮！”
身后的军士猛掀我的背心，使我踉跄了好几步。
一条回廊绕过宽大的石台，把我带到一排白杨树的后面。一个幽静的侧院就藏在树丛中，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迷香。一个青衣女子拉开门把我接了进去，将高高大大的军士关在了门外。
她是一个哑女，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抓着我的左臂，默默地穿过小巧而别致的天井。瘦骨玲珑的石块，在稀稀疏疏的竹影下，就象一群坐在月池旁边的姑娘，仪态万千。
哑女的手很有力量，就象一只咬紧的铁钳。
有丝竹声随风飘来，悠扬婉转仿佛有说不尽的哀怨......
“......燕入窥罗幕，蜂来上画衣。情催桃李艳，心寄管弦飞。妆洗朝相待，风花暝不归。梦魂何处入，寂寂掩重扉。”
这是张若虚的诗？我更喜欢他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跪下！”
有个斜躺在卧塌之上的男人，用手一拍木案。哑女用膝顶了顶我的脚弯，搭在肩上的手立刻就把我按在了地面上。
“大人，我不是奸细，我来中原是找自己的父亲......”
慌乱之中，我有些口不择言，急急切切地想为自己进行一番辨白。
那个男人仿佛根本就没有听，他懒懒地撑起上身，然后端起了一碗香茗，什么也没有说......
哑女抓起我的双手，一下就把它们扭到了我的背心后面，使我的右腕斜压着自己的左腕。她一只手抓着我的双腕向上一提，双肩再疼我也不该放声叫出来。
03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卧塌上的男人有三十来岁，他翻身下地耸立在了我的面前，就象一堵坚实的墙。他吟着李白的《少年行》，突然又自己向下接了四句：“少年意气哪解愁，春来醉看两腮红。回眸一笑心已迷，挂却金鞭系青骢。”
李白说银鞍白马度春风，他却说挂却金鞭系青骢，可见其负气倨傲......
“你知罪吗？”
他俯下身来，细细地打量着我，目光如刀。
“你倒说说，我有何罪？”
虽然，自己不敢在行为上有所反抗，要命的个性还是使我回敬了这样一句蠢话......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立起了自己的胸膛：“一，看见本千骑的马，为什么不避道？二，四处游荡，为什么不挑起一竿酒望？三，胡姬当舞，为什么你要面若冰霜......”
这是什么话？堂堂的禁卫军简直和一群流氓无异！
仿佛还记得，在长安郊外的酒肆中，曾经有个禁卫军官目不转睛看着我，想来就是他了。正是他的非礼，害得我一气冲出了酒肆，没有想到结果还是中了他们的道......
“你是一个流氓！”
“这可是你给我的权力，我会让你后悔不及！”
其实，话一出口我就后悔起来。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情形下，往往会使事态急转直下。
他的话很冷，让我感到非常害怕。无论我有多少冤枉，都阻挡不了他***甚至处死一个吐蕃奸细......
千骑长摆了摆手，身后的哑女立即提起我拖出了房门。
04
号角声起，千骑长一身银盔银甲提着长枪冲了出来。
临出堂门，他回头盯了我一眼，既威严又英气飒爽逼人......
“小妮子，乖乖地等着我回来。去洗个澡，把里里外外的衣服换了！”
话音未落，身体已经冲出了院门之外。军营中的脚步声，马嘶声和口令声响成一片。很快，一声声整齐的怒吼排山倒海而来......显然，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骁勇之旅。
哑女把我带到了一个大木桶的旁边，两个提着热水桶的女佣默默退去。室里热气腾腾，隐隐带着一股清香。
木桶的下部深埋在地里，宽大的水面上飘着娇嫩的花瓣，粉红的花冠使我的身体猛地一怔。它们也有生命，却为我零落，我的生命又会为谁而开？
千百年来，掳掠女子都是强盗也是那些勇士们孜孜以求的事业。
其实，我的三宗罪归纳起来就是一宗罪，谁让自己在无意间撞进了他的视线？我把自己的身体滑进了温度正好的香汤里，听到哑女退出房间拉上房门的声音。
他们就不怕我自沉弃世？翻来覆去才想明白没人在意我的生死......贴身藏着的小刀还在，一步之内我也能置人于死地。
一个女佣端着檀香木盘进来了，上面重叠着崭新的内衣和外套，还有一只镶着宝石的凤头钗。
瑶台失落凤头钗，佳人临水顾影怜。待到明月低绮户，花开有声香满天。
当这样的诗句飘上心头，我轻松地自己对自己笑了笑。
哑女进来了，一把将我从水里抓了起来。她替我擦干身体，穿上华丽的汉服......她看了看我的玉璧和精巧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还给了我。
她不动声色的神情，竟使我浑身一颤，两腿一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