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我回到沟水村的时候,迎接我的不是爹娘温暖的臂膀,而是无情的咒骂。
“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滚!脏东西,滚出沟水村!”
“我们沟水村不欢迎妓子!滚,别脏了咱们村的地!”
......
无情的咒骂加上七零八碎向我投来的石头、臭鸡蛋,我竟没有悲伤。
只是在对上我娘那双憎恶的眼睛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现在,我连村子都回不去了,曾将我卖给青楼的王婶子,此刻正巧舌如簧的说着我是如何的肮脏。
我冷笑一声,拎着包袱转身离开。
送我回来的牛车知道我是青楼里出来的姑娘,也不愿再载我。
我徒步一天一夜,鞋都磨破了,才走到铭城城门外。
“你如今才十六年岁,正是花儿一样的时候,怕什么,大不了换一个地方从头再来便是了!”
“喏,这是张妈妈曾经克扣你的银子,我偷出来的,现在一并给你,找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捧着沉甸甸的荷包,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秋蝉,我哭了。
没想到最后竟是我最讨厌的人,将我从深渊拉了上来。
我激动地抱住她,任由泪水浸湿她的肩头。
“秋蝉,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走了,离开了铭城,拿着秋蝉给我的银两,在千里之外的虎头城落脚,然后开了间客栈。
在离开铭城的时候,秋蝉告诉我,我弟弟的秀才被卸了,原因是上面查出了他舞弊。
而袁英自从娶了侯府嫡女后,仕途一帆风顺,很快扳倒了奸臣九千岁,成了老皇帝如今最倚靠的重臣。
所以之前他所做出不理朝政的浪荡公子模样,只不过是为了麻痹敌人而已,如今的襄王府可谓是权倾天下,风头无俩。
“哎,你们听说了吗,襄王世子前不久被封镇国候了,一门双爵,这可是从没有过的荣耀啊!”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听说这世子爷跟夫人鹣鲽情深,世子爷更是扬言此生只娶一个夫人,绝不纳妾!”
我原本以为远离上京跟铭城,便能彻底告别过去,却不想袁英这两个字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我耳边响起。
打算盘的手一顿,我给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给那几桌议论的客人倒个茶。
“滚滚滚!都说了我们这儿不缺账房先生,我们家小姐就能算账!”
“我还可以干其他活儿的,小哥你行行好,让我留下来当个跑堂的都成!”
“哎说不听是不是,你再这样死缠烂打我喊人了啊!”
我刚准备出门采买点东西,便见小二跟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
小二见我来了,赶忙点头哈腰过来。
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总是不易,是以对外我是东家的女儿,来监管客栈生意的。
这样便能为我省下不少口舌是非。
“小姐,这书生非要来给咱们做账房先生,我都说了咱们不缺,可他死活赖着不肯走!”
瞧得出来,小二对这书生颇有几分厌恶,想来这书生也不是来一次两次了。
“原来这就是东家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他对我施施然拱了拱手,我歪头打量起他来。
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肩头还有块补丁。
模样白白嫩嫩的,就是颧骨凹陷,眼底淤青,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他见我不出声,便继续道:“小生是鹿鸣书院的学生,见小姐这里没有账房先生,便想来应聘,小姐放心,小生比旁的账房先生都要便宜,每月五钱银子就好!”
“而且...”
“走走走!就你,还想要五钱银子!”
不等书生把话说完,小二作势又要撵人。
五钱银子聘一个账房先生属实是很便宜了,外面大多都是一两银子一月。
“等一等。”
我抬手制止小二,上前一步,对书生莞尔一笑:
“留下你也不是不可以,但这里不包住宿,吃的话只包中午一顿,每月给你六钱银子。”
或许是他这一身儒雅之气有些像袁英吧,所以我才愿意给他一份活计。
原本不请账房先生就是想节约点开销,毕竟我已经将秋蝉给我的银两全都砸在了这间客栈里。
虎头城虽然不比铭城繁华,但好在它地处交通要塞,抛开前几个月亏损外,眼下已经开始有了营收。
请一个账房先生也不是不可以。
听我要留下他,他眼睛当即一亮,又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可以的!多谢小姐大恩大德,小生一定好好干活!”
“对了,小生叫柳泽意,以后小姐唤我小柳便好。”
这名字倒是很贴合他,书生儒气,若柳絮扶荫,风骨尚存。
自打柳泽意来客栈后,我这客栈的生意倒是又红火了不少,他不禁能算账,闲暇时还能陪着客人谈论时政。
往来有学识的客人,倒是对他颇多欣赏。
跟袁英不同,柳泽意此人老实本分,身上并无半点贵族公子的浪荡气息。
这日大雨,平日卯时便会到客栈的柳泽意,到如今辰时了都未到。
店里的小二不禁埋怨道:“这书呆子惯会偷懒的,这都辰时了,还没来!”
屋外瓢泼大雨,店里生意也没啥客人。
“算了,说不定是路上太滑,他一不小心误了时辰而已。”
许是平日里看惯了柳泽意在柜台埋头苦读的样子,今儿听不见他低低的读书声,倒还有些不习惯了。
“抱歉抱歉,小生今日来晚了!”
还以为他今日不来了,没成想如今倒是一身水汽的冲了进来,青褂子上沾了不少泥土,头发也全都湿了。
“今日小生迟到了,晚间可迟些走,可否请小姐...”
他带着歉意看向我。
“你想加时辰难不成我们小姐还得陪你不成,哪儿有你这样的伙计!”
小二大声嚷嚷道。
我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按理说我也该给你每月一日休息时间的,今儿就当是你休息了吧,往后这般大雨,你便不用过来,反正雨天客栈也没啥生意。”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我对他也了解了不少。
家中清贫,父亲早逝,家中只有一个生病的老母相依为命。
他本是鹿鸣书院顶好的学生,只可惜交不起束脩,便只能出来找活计挣钱。
“如此...便多谢小姐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样安稳的生活倒也惬意,只是空闲时我还是会想起袁英,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好孩子。
最近老是阴雨绵绵的,我这身子又在流产那会儿落下了病根。
一下雨身子骨就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