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囚于木笼遭万人唾骂,他只顾着大红喜轿迎佳人下马。
他逼我为奴,逼我怀着孩子在大雪寒冬为她守夜。
他亲手毒杀我的孩子,也亲手斩断我对他最后一寸情丝。
我终将真相的尖刀狠狠刺穿他心脏,他却试图撑起脊背替我挡万箭。
迟来的后悔,又挡得住什么呢?
1
他登基当日唤我入宫。
我迎着六月大雪奔赴他。
他曾应我,不论何时何地,我将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可迎我的,是腐旧的枷锁脚镣,是遭万人唾骂的木笼之囚。
我被羽林军寒剑架于脖颈,而他只顾着大红喜轿迎佳人下马。
他用尽一世恶毒和恨意的眼神嘲讽我:
“你耗尽了十八年靠近我,只为辅佐五皇子登基上位,没料到却败得如此彻底吧。”
“忘了告诉你,我的心上人,也从来不是你!”
他掀起身旁佳人的红帘,那是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他今日要娶的妻,是跟了我十年的贴身婢女阿桦。
她越是瑟缩着身子怕我,他便将她在怀中搂得越紧,眼神坚定如初:
“别怕,她若敢伤你一毫,我便要她扒皮抽筋,尝遍世间极刑!”
大雪融化在我发间,可我却无半点寒意,只觉痛得彻骨。
三年前我为救他落入贼手,衣衫被撕成碎片的最后一刻,他不顾生死同他们拼死一搏。
他将我冰冷的身子紧拥入怀,用自己的大麾替我遮羞避寒,坚定地看着我说:
“别怕,他们若敢伤你一毫,我便要他们扒皮抽筋,尝遍世间极刑!”
那夜大雪封山,贼人的尸体被冻成血红的冰,他就静静守了我一整夜。
回京后,他将他们的尸体扒皮抽筋,高挂城墙,直至被飞鸟啄食成一堆残缺的白骨。
他曾对我许下的承诺,如今却用来对另一个女人说。
我在他眼里,成了比往日贼子更可恨的仇敌。
喜乐声响彻宫墙,他紧牵着她的手登上帝位,为她戴上独一无二的凤冠,昭告天下这是他唯一的妻,梁朝唯一的皇后。
我垂眸硬生生逼回眼眶的泪。
十八年的陪伴,往日承诺,生死经历,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接近阿桦的手段。
他从来不曾爱过我。
2
阿桦挥手向他指认着昨日逃走的刺客,是个身形佝偻的熟悉背影。
他抬起那人早已冻僵的脸扭向我,一瞬间便身首异处。
满脸是冰的头颅滚到我脚下,我阿爹满是冤屈的眼死死盯着我。
再也合不上了。
他只是冷冷看着我:
“你爹宁死不招,这下该轮到你了。”
“昨日一行刺客,是你们黎家派来的吧?”
“我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黎家竟以我性命相报,你们连大梁的一条狗都不如!”
我身子止不住地发抖,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阿桦,你为何污蔑我阿爹?你分明知晓他昨日卧病在家。”
阿桦浑身颤抖,一手直直拽着他的龙袍,楚楚可怜道:
“阿桧,桦儿害怕......”
他连忙将她护在身后,恨意滔天地看向我:
“你欺辱了她十年,如今你还想怎样?!”
我拼命克制着满腹悲恸质问他:
“你宁肯信她,也不愿信我吗?”
他嘴角上扬,戏谑地嘲笑我:
“昨日是你要谋我性命,是她以死相救,你拿什么跟她比?!”
我不知何时回了黎府。
府内大火滔天,我阿娘在火海里失声尖叫,而他只是搂着阿桦在一旁发笑。
我呆呆站在原地,哭不出泪,说不出声,竟连颤抖都不会了。
我一步步拖着沉重的坠铁,扛着困住双手头颅的枷锁,试图冲向我阿娘,试图替她挡那万千火焰。
阿爹已经死于他手,我要我阿娘安稳活着!
可我没冲出几步,就被他一手擒于掌中,他用这世上最恶毒的口吻对我说:
“你要谋我性命,我便要你生不如死!”
声声刺耳,阵阵穿心。
我爹娘都死在了我最爱的人手里。
3
“不——!”
我绝望的叫声象是刺破了天。
我不再挣扎,只是学着我阿爹阿娘,卑微地跪于他龙袍之下。
我拼命求饶,拼命磕头,就连额前血水涌流都不自知,只一遍遍乞求他:
“你要我怎样、怎样都行,只求你放过我阿娘!我阿爹已经被你害死了啊!”
他眼底泛出阵阵血红,却始终一言不发。
我晃着他手中的剑: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好不好?我替我阿娘去死,替黎府女眷去死!”
“你把她们放出来,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想去见我阿爹了......”
他仍旧毫无反应。
我闭眼,只瞧见阿爹死不瞑目的眼,只听闻他离家前最后一句话:
“月儿,黎家世代为梁朝效尽全力,不招于耻辱,不屈于酷刑。”
可我一睁眼,嘴里却极快地吐出话儿:
“构桧,我认罪,我认罪!”
“求求你,放过我阿娘、放过那些女眷!”
“我替她们去死,挨你千万刀,被火海烧个精光,只求你停手啊——”
他听闻我认罪,终于肯看我一眼,可眼底却是比滔天大火还烈的恨:
“来人,加火,将这黎府烧得片甲不留,烧为灰烬!”
“你还不知道吧,我娘亲,是被我一刀刀活剐死的,我五弟,是被我用六匹上好的马,在还剩最后一口气时四分五裂而亡。”
“她们残败的尸体被我高高吊于城墙,而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凭什么,最疼我的娘亲会叛国,最和睦的五弟会谋反,甚至连你、连你,都试图夺走我最后一命?!”
“你们个个辜负了我,个个想让我不得好死,可我却步步反击,终成大梁君王。”
“没想到吧,没想到吧,真可笑啊......”
真可笑啊。
他要我生不如死,竟将我爹娘的性命统统送葬。
他甘愿相信他心上人的污蔑,都不肯信我一回。
凭什么他的娘亲手足可以一死了之,而他却要逼我活着,逼我去承受莫大的痛楚?
我双手不知何时已血肉模糊,疼痛难忍,阿爹又用竹条来罚我了。
可这一回,我转遍了所有地点,都寻不着阿娘,寻不着家了。
阿爹眼神温柔,嘴中却吐着像他一样冷冰冰的话:
“月儿,你知道这回你犯的错,鞭你千万遍都不可救吗?”
“你不遵循黎家祖训,世代为梁朝效尽全力,不招于耻辱,不屈于酷刑,就不配为我黎家之女,你被我永永远远、世世代代从黎族除名了!”
我再没有家了。
我真的成了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