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拒绝,像捅了马蜂窝。
从第二天开始,我的手机就成了亲戚们的“热线电话”。
最先打来的是王斌的大姑,也就是我那亡夫的姐姐。
她在电话里苦口婆心:“素云啊,你也想开点,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孩子有出息了,做父母的脸上才有光啊。王斌也是为了你们老王家好,你可不能拖他后腿啊。”
“拖后腿?”我气笑了,“我掏空养老钱给他买房叫拖后腿,他们把我算计得一干二净就叫有出息?”
大姑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好悻悻地挂了电话。
接着,是我娘家的表弟,从小跟我关系不错。
“姐,王斌也不容易,现在年轻人压力大,你就帮帮他吧。都是一家人,别搞得那么生分。”
我只回了他一句:“如果有人要拿走你全部的积蓄,还让你背上一辈子还不完的债,你也愿意帮吗?”
表弟沉默了。
电话轰炸不见效,他们开始在家族群里对我进行舆论施压。
我那个平日里一声“妈”都叫不出口的儿媳张莉,此刻正在群里扮演着“二十四孝”好儿媳。
她先是发了一段感人肺腑的小作文,主题是“年轻人奋斗不易,渴望给父母一个更好的晚年”,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思想僵化”、“不懂体谅”。
接着,她发了一张我在售楼处看房的抓拍照片,照片里我眉头微蹙,她巧妙地配上了一段文字:“带妈妈看新房,妈妈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唉,心好累。”
底下立刻有一堆不明真相的亲戚跳出来点赞和评论。
“莉莉真是好孩子,这么孝顺。”
“素云姐,你就是想太多了,孩子们一片孝心嘛。”
“就是,有这么好的儿子儿媳,你就偷着乐吧。”
最让我窒息的,是张莉随后发的一张朋友圈截图。
她发了一条仅对某些亲戚可见的朋友圈,配图是一座压在人身上的大山图片,文字是:“家有一老,如有N座大山。”
截图发到家族群里,她还假惺惺地补了一句:“哎呀,发错了。”
然后秒速撤回。
但那张图,那句话,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群里瞬间安静了,但我能想象到屏幕那头,那些亲戚们复杂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我成了那个无情、自私、阻碍儿子幸福的“恶婆婆”。
百口莫辩。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血压直线飙升,胸口闷得发慌。
我摸索着找出降压药,和着凉水吞下去,才感觉那股窒息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我看着手机里不断跳出的消息,只觉得无比厌烦和恶心。
这些所谓的“亲人”,不过是张莉和王斌用来对我施压的工具。
我关闭手机,拔掉电话线,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这个世界,清静了。
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我没有崩溃,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我知道,我必须行动起来了。
第二天,我戴上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去了离家最远的一家银行。
我把我那笔65万的定期存款取了出来,然后分头去了好几家不同的银行。
我把这笔钱拆分成了五六笔,每笔十万左右,分别存进了几张新办的银行卡里。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他们通过某些手段冻结我的大额存款。
回到家,我把那几张新卡和我的身份证、户口本、房产证,以及我先生的遗像,一起放进了一个老旧的掉漆的铁盒里。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我必须藏好。
在整理旧物的时候,我无意间翻出了一个厚厚的相册。
我打开它,一张泛黄的四人合影掉了出来。
照片上,是年轻时候的我,和同样年轻的丈夫。
他抱着三岁的王斌,笑得一脸灿烂。
我抱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她只有一岁多,怯生生地看着镜头,眼神里带着不安。
那个女孩,是我的女儿,王月。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开来。
当年生下女儿后,婆婆和我丈夫都因为不是男孩而感到失望。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要把她留在身边。可后来有了王斌,家里所有的资源和爱,都不自觉地向儿子倾斜。
女儿从小就懂事,不争不抢,默默地长大,默默地考上外地的大学,然后留在了那座城市工作。
我们之间的联系,只剩下逢年过节的电话问候,和偶尔的转账。
我对她,亏欠太多了。
我摩挲着照片上女儿小小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擦干眼泪,从抽屉最深处,翻出了一个陈旧的电话本。
我找到那个我熟悉却很少拨打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您好。”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我的喉咙哽住了,半天发不出声音。
“喂?请问您是哪位?不说话我挂了。”
“……是,是小月吗?”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我是……妈妈。”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