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一同去!”
胭脂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那满脸横肉的捕头一愣,目光在李轩和胭脂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讥笑。
“好啊,看来这妖法中得不浅,连心都向着奸夫了。”
他大手一挥,两名衙役立刻上前。
“既然你自己找不自在,就一并带走,也好做个同谋的证人!”
李轩的目光落在胭脂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上,那只小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还在微微颤抖。
她的眼中,有恐惧,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倔强。
此时此刻的胭脂,不再是那个只会蜷缩在角落里哭泣的木偶,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李轩心中微动,原本冷硬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反手,轻轻握住了胭脂冰凉的手腕,给了她一个沉稳的眼神。
“好,我们一起去。”
“哗啦!”
一名衙役抖开了一副特制的铁链,那铁链通体乌黑,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此乃‘镇邪铁链’,由国清寺高僧开光加持,专锁你这等妖人!”
捕头得意地介绍道。
“戴上它,任你天大的妖法,也休想施展分毫!”
李轩看了一眼那铁链,并未反抗,从容地伸出了双手。
冰冷沉重的铁链铐在他的手腕上,发出“咔嗒”一声脆响。
他神色如常,仿佛被锁住的不是自己。
这份镇定,反而让周围的衙役们心头一凛,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安。
……
从回头崖到天台县城的山路,漫长而崎岖。
当李轩和胭脂的身影出现在街口时,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百姓们自发地围拢过来。
对着被铁链锁住的李轩和紧随其后的胭脂指指点点,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看!就是那个妖道!”
“听说他不止劫持了李家少夫人,还害死了李老爷和李夫人!”
“天呐!李老爷可是大善人啊,这道人好歹毒的心肠!”
“你看那胭脂小姐,失魂落魄的,肯定是着了道了!”
一道道或鄙夷或愤怒或怜悯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胭脂的身上。
胭脂下意识地低下头,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
只觉得这些目光比山崖上的寒风还要刺骨。
李轩却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步履沉稳,目光平视前方,仿佛行走在自家的庭院,而非一条通往审判的囚途。
他的心,早已不在这些口舌之争上。
李茂春夫妇之死,绝非偶然。
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一切。
……
县衙公堂。
“威——武——”
衙役们的喝堂声中,气氛肃穆而压抑。
县令惊堂木一拍,目光如电,直射堂下被铁链锁住的李轩。
“大胆妖人李轩!你可知罪?!”
李管家跪在一旁,老泪纵横,状若疯癫地指着李轩,声音凄厉。
“青天大老爷,就是他,就是这个妖道!”
他捶胸顿足,哭天抢地。
“他先是用妖法迷惑我家少夫人,玷污其清白,让她失心疯一般地跟着他!”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胭脂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这是诛心之言。
李管家看也不看她,继续声泪俱下地控诉。
“而后,因我李府派人追查,这妖道怀恨在心,昨夜竟潜入我府中,施展歹毒邪术!”
李管家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尖厉刺耳。
“我家老爷和夫人,就这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啊。”
“他们死状凄惨,七窍流血,身上却无半点伤痕,这分明是妖法所害。”
“求大人为我李家做主啊!”
李轩静静地听着他的表演,眼神古井无波。
直到李管家哭嚎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大人,草民有话要说。”
县令冷哼一声:“你还有何狡辩?”
李轩并不理会他的态度,条理清晰地说道。
“其一,我并非劫持胭脂小姐,而是搭救落死难孤女,此事天地可鉴。”
“其二,昨夜子时,我与胭脂小姐一直在回头崖的茅屋之中,寸步未离,绝无可能分身前往李府行凶。”
“其三,李管家指控疑点重重,我与李家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何来害命的动机?”
他的反驳逻辑分明,字字铿锵,让堂上原本一边倒的气氛,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县令眉头微皱,将目光投向了堂下的胭脂。
“传证人胭脂!”
胭脂被两名衙役带到堂前,她形容憔悴,目光扫过痛哭流涕的李管家。
又看向神色平静的李轩,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曾经的家,如今却要置恩人于死地。
“胭脂,本官问你。”
县令的声音威严而冰冷。
“昨夜,这道人可曾离开过回头崖?”
胭脂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县令审视的目光。
她的声音虽然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回大人,没有。”
“昨夜,道长一直与我在一起,从未离开过半步。”
“胡说!”
李管家猛地跳了起来,指着胭脂厉声呵斥。
“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定是被这妖道用邪法控制了心神,才会替他说话!”
“又或者,你早已丧失名节,破罐子破摔,与这妖人同流合污!”
这番恶毒的指控,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剜在胭脂的心上。
她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眼中满是屈辱和绝望的泪水。
县令看着她这副模样,再看看言之凿凿的李管家,眼中的怀疑之色愈发浓重。
一个孤女的证词,如何能与李家忠仆的血泪控诉相比?
“够了!”
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怒视着李轩,声色俱厉。
“妖人李轩,拒不认罪,其心可诛!”
“证人胭脂,言辞闪烁,不足为信!”
“来人!”
“将李轩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听候再审!”
“将胭脂暂且软禁在后衙,没有本官的命令,不许她离开半步!”
李管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立刻叩首道。
“大人英明!只是此妖道法力高强,寻常牢狱恐怕困他不住,为防万一……”
县令不耐烦地一挥手。
“本官自有计较!”
他转向李管家,沉声道,“你且放心,本官即已应你报案,定会还你李府一个公道!”
“来人!”
“刻便会张贴告示,重金聘请高人前来鉴别妖法,镇压邪祟!”
“谢大人!谢大人!”
李管家连连叩头。
几名衙役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来,押解着李轩向堂后走去。
经过胭脂身边时,李轩脚步微顿。
他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
那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在说——
别怕,等我。
随即,李轩被推搡着,身影消失在通往大牢的黑暗门洞之后。
公堂之上,只留下胭脂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她望着那片黑暗,只觉得天旋地转。
恐惧、无助、冰冷,又一次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