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吃辣椒而已》 第6章 在线阅读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没穿那条红裙子，换上了一件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最朴素的白T恤和牛仔裤。
我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素着一张脸，走进了火宫殿后巷。
清晨的巷子，比夜晚要清净一些。
但“姜记米粉”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队。
都是些老街坊，还有附近上班的年轻人。
我排在队伍的最后面。
我能闻到骨头汤的鲜味，还有酸豆角和榨菜的香味。
我的胃，又开始不安分地叫唤。
外婆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个大盆，盆里是红艳艳的剁辣椒。她在给剁辣椒拣去里面的蒜皮和姜皮。
她的头发全白了，像冬天的雪。背也驼了，整个人缩成了一小团。
但她的手，还是那么稳。
林琛在店里忙活，下粉，配料，浇汤，一气呵成。
他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口的队伍，嘴里还跟熟客打着招呼。
终于，轮到我了。
我走到门口，低着头，不敢看外婆的眼睛。
“老板，一碗肉丝粉，多加辣。”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沙哑。
外婆拣辣椒的手，停住了。
她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眯起来，仔细地打量我。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排在我后面的人，开始不耐烦地催促。
“哎，前面的快点咯，赶着上班咧！”
外婆没有理会。
她放下手里的镊子，站起身，朝我走过来。
她枯瘦的手，像一段老树皮，抚上我的脸。
她的手心，很烫，带着一股辣椒的辛辣味。
“宁宁？”
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外婆。”
我泣不成声。
外婆的身体很瘦小，硌得我生疼。但她的怀抱，很暖。
她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回来，没有问我为什么瘦成这样，没有问我这五年过得好不好。
她只是抱着我，重复着这四个字。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林琛从店里冲出来，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眼圈红红的。
哭了很久，我才从外婆怀里抬起头。
外婆拉着我的手，把我牵到一张空桌子旁，让我坐下。
她转身走进后厨。
不一会儿，林琛端着一碗粉出来，放在我面前。
雪白的米粉，上面盖着一层喷香的肉丝，撒着碧绿的葱花。
最上面，是一大勺红得滴油的剁辣椒，还有一小撮金黄的酸豆角。
外婆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勺。
她用勺子，从一个罐子里，舀了一勺白色的东西，加进我的粉里。
是猪油。
凝固的，雪白的猪油。
“呷粉要有猪油才香。”
外婆说。
“趁热呷，莫坨了。”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撮米粉，裹着辣椒和肉丝，送进嘴里。
辣。
酸。
鲜。
香。
所有的味道，在我的口腔里爆炸开来。
一股热流，从喉咙一直冲到胃里，再从胃里，冲向四肢百骸。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
是活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