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 第3章 在线阅读
新科状元的府邸，比那寒窑大了十倍不止。
朱漆大门，琉璃瓦当，连廊下走动的仆役都穿着体面的棉布衫。
我住进了单独的院落，不必再受风雪之苦。
可这院子太空了，空得夜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陆归尘变得很忙。
琼林宴，谢师宴，同年宴……宴无虚日。
起初他还带着我，向那些穿着锦袍的老爷们介绍：
「这是内子云芷。」
那些目光落在我身上，像针扎。
他们看我粗布的衣裳，看我躲闪的眼神，最后，总会落在我那双洗不净的手上。
我听见有人低声嗤笑：
「状元公的夫人，怎地像个粗使丫鬟？」
陆归尘脸上的笑便僵住了。
从那以后，他赴宴便不再带我。
只说：「那些场合规矩多，你去了难免拘束，在家好好歇着便是。」
我看着他，想从他眼里找出一点从前的温度。
可他只是匆匆避开我的视线，整理着簇新的官袍袖口。
「也好。」我说。
他像是松了口气，转身便走。
步子又急又快，像是怕我反悔，又像是急于奔赴另一个没有我的、光鲜亮丽的世界。
夜渐渐深了。
桌上摆着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
伺候我的小丫头打着哈欠说：
「夫人，您先歇了吧，老爷怕是又被哪位大人留住了。」
我摇摇头，铺开纸墨。
他明日要去翰林院应卯，第一篇策论至关重要。
指尖触及冰凉的徽墨，那熟悉的抽痛又隐隐传来。
可我必须写。
我咬着唇，一字，一句。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我侧头一口鲜血咳在旁边的漱盂里，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夫人！」小丫头惊呼。
我摆摆手，用帕子擦去唇边血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响，他还没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终于传来脚步声，陆归尘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酒气。
目光扫过桌上墨迹已干的策论，又落在我苍白的脸上，眉头蹙起：
「怎么还没睡？」
「策论写好了，你明日……」
他不耐地打断：「知道了。」
又语气嫌恶的说：
「这屋里什么味儿？药气混着墨臭，晦气。明日让下人好好熏熏。」
他甚至没再多看我一眼，转身便走向内室，只留下一句：
「收拾完早点歇着，明日莫要误了我上朝的时辰。」
我独自坐在外间，看着那盏快要燃尽的油灯。
寒窑里，他为我呵手取暖。
这华府中，他嫌我一身晦气。
原来，青云路太长，长到足以让一个人，忘了来时的路，也忘了路上那个陪他栉风沐雨的人。
灯花「啪」地一声，爆了一下，随后熄灭。
满室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