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王座》 第六章虎山行 在线阅读
聂弘英腆着一张老脸,亲自从总司府里迎将出来。
“哎哟,辛苦了辛苦了,秦将军,这二位是世子吧,快快请进,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秦家三人在聂弘英热情的招呼下走入了总司府。
总司府的一切陈设没有什么新意,对于看惯高楼府邸的三人自然没有什么吸引力,唯一让他们觉着有些不同的,就是这里这室内温暖如春,也不知道藏了多少暖炉,好生享受。
秦戎脱下一身沉重的甲胄,一名亲兵迅速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这身行头,像是捧着一块厚重的钢板,又迅速退居门外。
“将军远道而来,老朽病骨不堪,有失远迎,还请秦将军原谅则个。”
秦戎抬头喝了口热茶,微微呵出一口热气,方才抬头望了他一眼。
只见聂弘英虽已是满头华发,老是老了点不假,但面色红润,分明好得很,哪有一点病痛缠身的样子?但秦戎也没揭破他,知道那都是场面话,谁比谁天真,谁为谁认真呢?
“聂总司太客气了,秦某何德何能?要是让你这个北关总司夹道相迎,那才是真正折煞了我!”
秦戎也是好声好气,双方都给足了彼此面子。秦天铭对这种把戏心知肚明,也不太感兴趣,所以他只品着香茗静静聆听。此番交谈似乎已有一个好的开始,不料——
“噗!”
极不和谐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聂弘英扭头望去,只见秦虎山一口茶水喷了出去,简直能喷几里地,好家伙,差点把老远的对面墙壁上那副还未装裱的名家字画给玷污了,他顿时惊得老脸微微失色。
“好难喝……”
秦虎山一脸苦相地砸了咂嘴,说了这么一句。
秦天铭这才想起他一向不喜酸苦之物,这茶味道有点浓了,喝惯了的人倒没有觉得什么,但肯定不对他的胃口。不过这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至少给人家留点面子吧。秦天铭如是地想,但看秦虎山那一脸苦犹未尽的表情,不禁摇了摇头,心知肚明叫小虎给人家留面子那不过是一种奢望。
“小虎,别闹,听话好好坐着。”
秦天铭当即朝他出声轻喝道。
二哥的话秦虎山还是听的,所以他老实坐着,摆出一副乖乖虎的样子,以免二哥下次出来不带他。
“抱歉,小侄不通事理,惹聂总司笑话了。”
秦戎有些尴尬地朝聂弘英抱拳说道。
聂弘英摆了摆手,皮笑肉不笑地道。
“无妨无妨,穷乡僻壤,粗茶淡水的,不合小世子胃口,该老朽惭愧才对。”
聂弘英嘴里打着太极,心里却在滴血。这分明是他最好的茶,毕竟是有求于人,他哪敢吝啬?好一阵肉痛才把自己的私珍茶叶拿出来了,只不过稍微放多了点,现在却还要自己贬低一番,这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他心里对着秦虎山直骂“土包”和“傻子”,面上却一点怒意不显,笑眯眯的。开玩笑,别说他是有求于人了,就算他毫无所求,他也是不敢说人家一句坏话的,别看那家伙又稚嫩又有些天生憨傻,但可是个实实在在的武者,说北关没有几个人够他打的,那可是一点也不夸张。
※※※
秦虎山确实是个武道奇才。
他六岁时被父亲秦骁连哄带骗忽悠去修习武道,这武道修习对成年人来说都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毛头孩子,但小家伙脾气倔直得很,说不喊苦硬是一声不吭,对着木桩甚至铁桩几个时辰下来拳脚发红,看着都觉得疼,但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看得她娘十分心疼,言语里常常对秦骁很是埋怨。但秦骁却觉得那是妇人之见,看到虎山小脸严肃挥汗如雨的样子,虽不时眼泛泪花地说‘吾儿有望,吾之大幸’,但常常是眉开眼笑的。
后来虎山愈显神力,演武场的东西时常被他拳脚砸烂,三日一换,财政如水哗哗流淌的时候,秦骁就不再是又哭又笑了,他老泪纵横,嘴里依旧说着‘吾儿有望,吾之大幸’,却怎么看都是一副心在滴血的样子。
秦虎山慢慢长大,对武之一道愈是痴迷,但是心智却像一直停留在幼年时候,这让他除了‘武痴’之外又多了一个‘傻儿’的名号,当然这个名号无论是谁都不敢当着他和他的家人的面说的。
秦虎山的‘傻’让家人常常暗中感叹天道不公,每次不慎提及此事他娘更是没给过秦骁好脸色看,说是练武把他练痴了。秦骁似乎也觉得是自己的错,心中有愧,每次在这个问题上被数落都是一副服服帖帖的样子,灰溜溜地像个小娘子,仿佛他媳妇才是曾经一言九鼎的威武将军。
但军中武头,兼雪虎城头一号猛将阎龙却持不同意见,他说小虎并非无智之人,反而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只是他所有智慧全部都倾注于武道之上,而没有分一点给人情世故而已。这一点说是说到秦骁心坎里了,然而他也没敢拿这点去反驳夫人。
秦虎山于武道上的天赋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只说他十岁时便能一口气将两头发了情的野公牛从人家蓄养的母牛牛棚里拉出来便可见一斑,更别说十二岁时,直接撂倒了一头毗邻属国进贡给王朝的‘龙象’。
那‘龙象’号称象中之龙,褐色偏金,身形巨大,挪起步来如一座移动的小金山一般,神情睥睨傲慢,顾盼生威,据说它打个喷嚏都能把人家房子给掀了,端的是牛气冲天。途经雪虎城的时候,一时也是万人空巷的盛况。秦虎山只是好奇地指着它的鼻子说了一句‘好大的鼻孔’,便招来略通人性的‘龙象’一个不屑的响鼻,这个响鼻登时像在过道里刮起了一小片飓风,把秦虎山喜欢的那片卖糖小贩的家当给掀翻了,糖香四溢,闻着沁人,小贩们却都苦着脸,不敢吱声。
他们原本只是看到人都往这一片来了,旋即也就跟过来了。像他们这种流动的小贩,自然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凑,连忙拖车带把过来一睹为快,同时顺便还能小赚一笔。然而这庞然大物的一个响鼻,却无异于晴天霹雳,把他们养家糊口的东西都给击碎,让他们心中直懊恼不该来凑这热闹。
秦虎山心中纯粹,在他眼里好和坏都很分明,‘龙象’的举动让别人只是笑笑,却让他觉得这是只不听话的野兽,对于野兽,爹说了,是要打一顿才能听话的。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秦虎山决定先打一顿再说,在众人都畏惧了‘龙象’响鼻的威力渐渐远离退去之时,他一眨眼就从家人的眼皮底下溜去,在供奉的行仪队伍途经一片旺水田时,突然一跃长空,袭出一脚就把‘龙象’踹倒在泥田地里,激起滔天巨泥,把秦骁吓得那叫一个魂不附体,口中喃喃直呼‘闯祸了闯祸了’。
幸好在场的阎龙将军不用吩咐当即腾身跃起,落入人群之中,把那罪魁祸首一把抓了回去,紧接着又以绝品高手的气势镇压了泥中之“龙”的暴动,才没有酿成大祸。后来秦骁自然免不了将吃了一嘴泥巴的‘龙象’和满身泥垢的朝贡者们重新接回来“接风洗尘”,好一顿折腾。毕竟是自家孩子惹的祸,秦骁自己感到几分羞愧地朝进贡的使者们赔了几番笑脸,免得他们到了王城风言他仗势欺人,但那些人非但一句闲言不敢说,反而诚惶诚恐地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满心以为到了神之国度,随便跑出来一个半大孩子,竟能有此骇人的本事。
秦骁听得心中乐得开了花,此花一开,方才抵消了把那熊孩子的屁股也打开花的想法。
※※※
聂弘英对秦虎山的事迹早有耳闻,现在看他行事如此乖张,心中只对这个小阎王更加忌惮,好声好气,不敢招惹。
所幸还有能够镇得住这小阎王的人。
聂弘英转向秦天铭,露出诚意十足的微笑。
“听闻二世子心思缜密,聪颖过人,人常称道“雪虎之魂”,如今一见,果然有不同寻常的气度。”
秦天铭抱拳一笑,礼数周到。
“聂总司谬赞了,小子身无长物,我兄弟仨人就我最是无用,那些言过其实的赞誉,不过是朋友给的面子,实不敢当。”
聂弘英嘴角一抽,这秦天铭虽一点逼人的气势没有,但说出的话,字字句句都隐约透着锋芒。
“二世子自谦啦。”他抛下这一句后便不再自讨没趣,赶忙转移话题,神情一敛,显得很是严肃认真。
“此次我将巡逻兵失踪和穆山屠杀我北关城众之事报予雪虎城和雪狼城知晓,雪狼城离得远些,需要多费些脚程,还请三位耐心稍待,待得人齐之后,再一起商讨如何解决这两桩异案。”
话音才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慢的话语。
“不用等了,我这不就来了么?”
旋即从大门处,踏入一个衣冠楚楚,白衣胜雪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