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王座》 第五章仇念起 在线阅读
李槐从总司侧厅里出来的时候，感觉到腿脚已经有些发软，像是刚刚走过了这辈子最长的路，但他清楚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这辈子还很长，路还有很多，谈最长还为时尚早。但眼下他能去哪里呢？
他觉得不应该怪自己，要怪就怪这北关太过安逸，安逸到一切循规蹈矩，除了防寒似乎无事可做，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这是大势所趋，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懈怠不是么？就连总司都无可避免，为什么只有他因此倒了霉？
他走在大街上，冷风不停地抽打着他的脸庞，除了这隆冬亘古不变的风雪声音，这座城市显得很安静，几乎一片死寂。今日尤其如此。先前发生过的那件事情恐怖未消，今日连冒着严寒讨生活的商人也不见了踪影，偶有行人也是脚步匆忙，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
这些软弱的人，估计都躲在自己的暖房里瑟瑟发抖吧！他不无恶意地想。
他在街上茫然地走着，突然在一个拐角之后，见着一个空荡荡的摊位和一个人，这像是一个油饼摊，摊位上面的油腻还没有除干净，在风雪中冻结。那个人站在摊位前，正朝着摊位底下低声絮语着什么。
那摊位底下是躲着人吗？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却没有走过去的欲望，换做以前，他可能还会有一丝好奇心，但现在，他的心已跟胸口一样渐渐冰冷。
他转身就要离去，摊位前的那人却抬头发现了他，于是喊了一声。
“李头儿！”
嗬！事实上他并不具备被称作‘头儿’的资格，他不过是一个替聂总司捡奏章看的小角色，类似富贵人家的书僮而已，但人家敬畏他是总司身边的人，于是称一声‘李头儿’，有时还是‘李总管’，他自然而然地受用，但以后，恐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他不知怎地，兴许是想多听几声罢，身子鬼使神差地回转，往那地方走去。
“李头儿”，那人又唤了一声，李槐已走到了他面前，神情看不出有何异样，看似随意地问道。
“怎么了？”
“这有个小姑娘，躲在这里面不肯走了，这些地方需要清理，而且您看，再这样下去，她非得冻死或者饿死在这不可。”
李槐闻声目光朝下一探，只见一个少女像一只瑟瑟发抖的流浪猫一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身上沾满了白雪和尘灰，着一件粉色却洗得有些发白的棉衣，头埋得很低，长发披散挡住面庞，苦寒之中那一副弱小的身板一直发颤，肩膀一抖一抖地发出啜泣的声音。说不清她发抖究竟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莫名的伤心哭泣，又或两者兼而有之。
李槐收回视线抬起头来，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人，这人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存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应该也是守关军里的人，李槐并不像他那般心生那么多的怜悯，不过还是随口问了原因。
“她怎么了？”
那人又低头朝里面望了一眼，然后将手靠在嘴边，稍稍靠近了李槐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道。
“她的父母全遭了秧了！”
李槐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再瞥见地面上一抹原先被雪覆盖住的血渍，此时被风吹开了，显示还未被完全清理掉，但这些痕迹，就像这个突兀的小摊一样，终究还是会被抹去，唯有心中的恐惧会一直留存！
李槐亦是不免哀叹一声，显示着他心中犹存热血，毕竟这是个比受害者还要无辜的孩子！她的双亲一起魂归天外，却留她一人在人间受苦，何其残酷？
他虽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也并不觉得是同病相怜了，但至少该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们都是因那该死的穆山而遭了秧！
他在心里狠狠咒骂一番，然后深吸一口气，对面前人说。
“你走吧，过些时候再来收拾这些东西，我先劝劝她。”
那人当即点了一点头，他本就觉得在军中颇受爱戴的穆统领做出这种事情，让得他们这些人也颜面无光，此时面对这样一个小女孩更是有一种莫名的羞愧和不忍，所以即便小女孩已经在这待上了快一天了，他都没能狠下心来把她拉走。正好赶上李槐路过，他才找到救命稻草似的喊住了对方。他自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李头儿已被扫地出门了，所以李槐说的话于他而言还是具备一定能量的。更何况他本就是想找人帮忙，如今李头儿自己提出愿意接手这难办的活儿，那是再好不过。
“好好，那就麻烦李头儿了。”
他谦卑且带着满怀的感激走了，李槐一边望着他离开，一边似乎正在思考和组织着自己的措辞。
他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觉得有一句话在此时一定比任何华丽的言语和实在的诱惑都要来得有力！
他蹲下身来，一手按着摊案的边缘，也不嫌那上面沾的油污滑腻，脸庞朝着里面微微一探，凌冽的寒风在外呜呜地刮着，如同整座城市正在鬼哭狼嚎，他轻声开口，言语却比任何风声更像魔鬼，清晰地灌入小女孩的耳里。
他说。
“你想报仇吗？”
※※※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灰白两种单调的色彩。
但这样的色彩，很快便被打破。纷纷扬扬的铁骑马蹄声在城门口响起后，三骑高骏便如烈火般冲进这种城市宽敞无人的大街，一路直奔总司府。
不少被惊动的家门窗户开出一道只可露出一双眼睛的缝隙来，如同一株枯树焕发出难能可贵的生机，证明这不是一座枯寂的死城。
“是虎骁军！”
“太好了，把那个恶魔带走吧！”
他们喃声细语，像在祈祷神明。兵强马壮的虎骁军，在这些平凡至极的民众眼里，确与神明无异。
秦天铭勒马而止，在他面前的二叔已经翻身下马，在他身后的秦虎山则一脸悻悻之色，像他座下的马一样蔫蔫的无精打采，显然是不太高兴。他已把马儿累坏了，自然落到了后面。用喜欢掉书袋的裴老先生的话来说，这就叫“过犹不及”，但秦虎山不喜欢说话让他听不懂的裴老头，自然也就不会想要听到这四个字。
秦天铭望着小虎这副模样，笑了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
“小虎，下次知道一开始别骑那么快了吗？”
事实的教训永远比言语有用，秦虎山虽然脸上不情不愿，可还是撇了撇嘴道。
“知道了，二哥，马儿累了。但下次我一定会赢！”
秦天铭笑着说好，翻身下马，轻抚了一下秦虎山的坐骑。
“待会可要让大哥的爱马多吃几捆上好的草料。”
秦虎山却撇撇嘴道。
“它现在是我的了。”
秦天铭面色一僵，愣了一愣，接着表情变得似笑非笑，仿佛是在对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大哥表示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