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 第2章 在线阅读
三
街上人人都道谢小将军府上的李夫人是个可怜的,大婚后还不出数月,谢行简就将聘礼下到了沈将军府上。
他要迎娶沈二小姐沈易清。
沈将军是三朝元老,迎娶他的千金,仕途自然是一片大好。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绣娘又能够帮衬到他什么呢。
我自入府后便不怎么走动,一是这府邸我自小逛了数遍,实在逛无可逛,反倒是触景伤情,睹物思人罢了,二是谢行简应不喜我在府上走动,我便也收了意,老老实实的窝在自己院子里,和殷夏一起,实在无事便打些络子玩。
谢行简要娶沈易清的消息是殷夏传给我的。
一天的光景实在太长,我正在侍弄花草,殷夏着急奔过来的时候,带翻了我的花浇,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我偏过头看她。
“夫人,谢小将军要娶....沈二小姐...”
许是跑的太快,殷夏还在大口地喘气。
我刚想弯腰拾起花浇,闻言动作一顿,便走去圆桌旁坐下。
殷夏年纪尚小,府中的人太过势利,见谢行简如此态度,便也对我冷眼相看,这些日子只有她在我旁边照顾。
想来也奇怪,我已经解了那娃娃亲,谢行简从疆漠回京之后仍是迎我过门,莫不是听从了谢伯伯的意思,可谢伯已于半年前病逝,现也无从考究......
许是想的太过出神,连殷夏行礼的声音都未听见,
直到他站到我面前,拾起了花浇。
他生的实在好看,郎艳独绝,陌上无双,像是画中走出的矜贵公子。
一双桃花眼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自大婚后,这是我第二次见他,我不知要唤他什么,谢行简?或是夫君?
“殷夏同我说,你闲时打了些络子,能否赠予我几条?阿清喜欢这些....”
终究是他先开了口,我凝视着他,发现那双好看的眸子终是破出了细碎的光,在提到沈易清的时候。
“将军下次这种事差个下人来便是,何必亲自走一趟。”
见殷夏回来我轻轻答道,唤为将军,恭敬疏离,挑不出一点儿错。
估摸着现在有人同我一样了,都嫌这光景晃的太慢,等了许久才等到大婚之日。
算上我幼时在谢家府邸的时间,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光景。
红缦百里,房梁挂朱缎,窗户绣双喜,门前的石板如玉,踩之泛起涟漪,红灯笼开路,阶梯如同轻瓦,一步一亮光,喧闹声不绝于耳。
谢行简佳人在侧,我自是不愿去叨扰的。若是人人都这么想就皆大欢喜了,当天晚上我便迎来了新客——沈易清的陪嫁丫鬟。大约是唤柳春的。
新婚夜里,陪嫁丫鬟不守着婚房听候差遣却跑到我这偏僻小院寻个是非,是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人才嫁过来便着急立威,莫不是怕我欺她不成。
我性子虽说温和了些,这么多遭遇打击下来,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见那柳春低着头走了来,余光却不住地瞄着四下,这不是明摆着过来瞧我过的有多不顺人心意。
“小婢问李夫人安,我家小姐让我捎话说明日本应来向姐姐行礼,谢小将军却不允许,又不能失了礼数,于是今夜便差了我来代问安。”
“知道了,无事便退下吧。”
闻言,柳春仍是扭捏着不肯走。
既然想站在这里讨骂,我便也不再客气。“殷夏,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院里放,小心染了晦气,送客。”
柳春的脸绿了好一阵,许是碍于身份不好再说什么,愣了片刻便灰溜溜般逃似地走了。
不知怎的,我倒觉得要恢复自由了般感到一阵舒畅。
四
府中的人人都道沈夫人是个心肠极软的当家主母,体恤下人,广布善施。
殷夏听到这些,便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要不是我见过那沈家夫人来给夫人使绊子,便也信了!”
每每殷夏愤懑于此,我便劝她心胸宽广些。
不论是沈易清向谢行简痴嗔想让我多打些络子赠予她,然后转手就送了下人。
或是我绣了几夜的鸳鸯图,想送给同为绣娘的王家娘子作为新婚贺礼,被她用剪刀裁成几半。
这些委屈我都能受得,不曾生气。
即便生气也是无用,谢行简自然是心向与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两月后的探春宴,沈易清诬陷我盗了谢行简与她第一次见面送的银镯。
何等的荒谬。
我本无意于参加这场宴会,可这种家宴并非是我所能推脱得了的,说到底还是谢家妻的身份束住了我。
各家夫人和达官显贵的家眷嘲弄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指指点点的声音开始渐起。
我本就无意于反驳,直到柳春带人去我院里搜出了那只银镯。
我挺直了背,
“没有便是没有,将军如何想便是将军的事了。”
谢行简站在沈易清的身侧望向我,眼底像是藏了一团墨,阴沉沉的让人猜不透想什么。
“沈家夫人差自己的丫鬟去寻,寻不出来才是奇怪。”
我顺着声音抬起眼,一袭靛蓝长袍,玉冠高束,衬得长身玉立,俊美非常。本就生得清贵无方,一笑更是如同出云破日,恰似闲云野鹤般风华。
如果没记错,眼前的这位是姜太傅家的小公子——姜思渊。
我与他并无交集,这次姑且算是我欠他的人情,日后定会还上。
这场闹剧以姜思渊的阻止而告终。热闹看不成,便也都散了。
其实谁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看我出丑罢了。
桃花初也笑春风,及到离披将谢日,颜色逾红。
院子里的桃花随风飘了下来,落在了谢行简的书房前,春日宴散后,我来向他讨要一纸和离书。
“我本就猜得将军的心思,想必我出现在这里,你也不会意外。自你我成亲那日起,便勉强于你。十三四岁的悸动与承诺始终是一瞬,日后还请将军不再为难我。”
我淡淡地望着谢行简,他似是与两年前不太一样了,变得有些陌生,眉眼间多了一丝沉稳,好似也多了一份狠戾,委身于官场与战场,终不再是我的少年郎。
我曾有过绝望吗,许是有的。
上元佳节那晚,李府就这样消失在这世间,消失在漫天灯火里。我恨,我恨自己无用,可我又不得不苟活。
当浮水漂萍无依无靠中终寻得了落脚点,却又摇身一变,成了谢家的妻,谢行简是何等风光,年纪轻轻,功勋卓著,怎得会只娶了一个绣娘?
数十年青梅竹马也不知何时变得这般生疏。
沈易清为难我的时候,我却也生出谢行简会心向于我的错觉,可错觉始终是错觉,如泡沫般在他冷冰冰的话里破碎了。
属于我的谢行简被扼杀在了上元佳节。
“李居安在这里与将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