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不存》 第6章 在线阅读
甬道两旁的房门陆陆续续地开了，阴阳学的阴阳生黄万吉倚靠在门框上，微笑着看着张文远走过，阴阳怪气地吟唱：「潜龙藏穴，万物生机。君子反身修德，贞吉。往西南而往，险在前也，汝道穷也。」
他的吟唱得到了其他办公房的公人们的喝彩，嘲笑声大大小小地响起。
经过铺房时，那双凶恶的牛眼又瞪了过来。这一次，张文远不再装作视而不见，他突然停了下来，紧跨了两步，立在铺房门口，直视着牛眼的主人。
周围的笑声消失了，有些人钻回了公房，更多人探出了脑袋，想看一看会出现怎样的结果。黄万吉更是端出了茶杯，一边啜着一边拿三角眼睃看，嘴里还低声哼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张文远只觉得血液直往脑门上冲，连额头都红了，心脏咚咚地跳动着，呼吸粗重急促，他闭了二十秒钟的气，然后缓慢地吐出，竭力调整气息，手已经伸入袖中的内包，紧紧握着那把锈匕。
牛眼越瞪越大，凶光中混杂着红光，眼珠子暴突，上面的血丝宛若丝线。
「小嫩鸡，你想干啥！」
雷横一跃而起，撞翻了杌子，很明显，他昨夜值班时喝了酒。
两人隔着门槛野牛一样相互对峙着，雷横身形粗壮，胡须蓬张，状若发怒的虎豹，张文远虽然比对方高半个头，但瘦削修长，显得柔弱了许多，给旁观者的感受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张文远努力控制着呼吸，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捏着匕首，指节已经发白。他看准雷横酗酒后灵敏度差了许多，只要自己用言语和目光分散他的注意力，一刀捅出去，就可以在他肚子上捅个血窟窿。
铺房里面还有五六个土兵，东倒西歪地或坐或躺，或卧或蹲，都有些吃惊地看着张文远。
雷横是郓城县数一数二的好汉，拳神臂健，拳风就可以把张文远打死，这个文弱的押司今早吃了狗胆么？
张文远冷冷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身子下坠，左腿往前又迈了半步，全身大部分力量放在了右腿上，右臂和腰慢慢地用力，准备把匕首刺出去。
张文远平日儒雅而文静，不言不语，对人很客气，可一旦变得冷酷，那神情就份外地可怖，憾人心魄。
雷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下略有怯意，他突然狂吼一声，「老子今天掐死你！」
他猛然窜起，膝盖顶向张文远的下颌，张文远后退一步，避开那凌厉的一击，然后疾身直进，右手衣袖扫了过去，雷横只觉右大腿一痛，一个尖锐的物体刺入了肉里，他瞪圆双眼，刚刚吼出个「你」字，被张文远一肘扫在脸颊上，粗壮的身躯就飞倒在铺房内一张桦木桌子上，哗啦啦一阵乱想，桌子碎裂，他人也就滚在了地上，撞翻了三个目瞪口呆的土兵，血从嘴角和右大腿流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所有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张文远已经跳进了铺房，一脚踩在雷横脸上，举起右手，血迹斑斑的匕首露了出来。
「你这个人渣，暗中害了多少人！我今天替老天了结了你的狗命！」
一双颤巍巍的手擒住了他的右臂。
张文远扭头怒视，却看见了王稼郁那张浮肿的老脸。王稼郁气喘吁吁，胸口起伏，哑着嗓子喝道：「你疯啦，县衙之内想杀人？走吧，快走吧，这郓城县已经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娘由你两个哥哥照管——」
王稼郁缓过了气来，声音突然变得高亢，「时相公已经对我说了你的事情，他要我转告你，保重再保重！」
奋力一扯张文远的袖子，把那把匕首给遮盖住了，然后一推，张文远移动了半步，脚从雷横脸上抬起又落下，一脚踢在下颌上，雷横闷哼一声，嘴中滮出血来，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