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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芝的小说江米人在线阅读无删减全文

时间:2025-12-21 17:40:18作者:张桂芝

张桂芝所写的《江米人》故事情节复杂,人物关系复杂,但是张桂芝却可以层层剖析,读者阅读起来体验不错,《江米人》第8章探病14557字讲述的是:第二天一早,刮了几天的北风终于停了,天空仿佛雨洗了一般格外的干净,空气也特别清新。要不是寒流过后气温......

江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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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米人》在线阅读

《江米人》 第8章探病14557字 在线阅读

第二天一早,刮了几天的北风终于停了,天空仿佛雨洗了一般格外的干净,空气也特别清新。要不是寒流过后气温降低使人不适的话,这绝对是个让人喜爱的好天气。

现在许多人家不养牲口了,可王清明家却喂养了一些。除了那只外号黑黑的狗和那只金毛的猴子外,主要是鸡、鸭、鹅和那头黄牛和毛驴。应该说,养这么多家畜是很缠人也很累人的,但这是王清明的主意——除了能卖些钱补贴家用之外,主要因为他是江米人艺人,经常观察这些小动物能启发灵感,以便能制作出更加鲜活灵动的造型。

按早上商量的计划,今天要去镇医院看望李保银父子。由于要带上孙女外孙女,两个小丫头周末往往赖床,夫妇便决定出发得晚些。王清明早早起了床,给牲口喂过草料后,披了件马褂走出院子,他想到村外的田野再去看看。

路过葛老三家门口时,发现干儿子葛存礼开着机动三轮车,拉着一袋面粉和几棵白菜正要外出。葛存礼也发现了王清明,笨拙地嘿嘿了几声,招呼道:“干大,咋这么早就出来溜达嘞?”

王清明没有直面回答他,望了一眼机动三轮车上的东西,却问:“存礼,你这是干啥去嘞?”

“我……俺大俺娘说的,让我把这东西给莲花送去。”葛存礼支吾着解释,“莲花……她一个女人家,还带着孩子……怪不容易的。”

“是应该帮帮莲花的,”王清明说,“你们是一家人,作为大伯哥,恁不帮谁帮啊!”

“本来……这面和白菜夜门儿黑家就准备好了,可是黑个儿送我怕人说闲话。”葛存礼腼腆地解释,“这不,俺今个儿清起来要送时,出门就碰到了干大恁。”

王清明“噢”了一声,这几天他也听到村里有人传言,葛老三老两口有把莲花改嫁给大伯哥葛存礼的想法,看来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刘莲花真要和打光棍的大伯哥结合了,这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弟弟不在了,弟媳嫁给打光棍的哥哥,并不违反伦理,对他们葛家这个状况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清明又望了一眼葛存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憨实的葛存礼,似乎也明白了王清明的意思,再次嘿嘿地笑了笑,接着便上车离开了。

目送葛存礼的背影离去后,王清明继续往村外走。过了一条绕村的小河,来到村外的路上,然后沿着这条路绕村庄而行。此时天已大亮,初升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柔和的光线照耀着大地,村庄笼罩在一层迷幻般的薄雾之中。他忽然想,现代的村庄变化太快了,许多事物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或正在消失,如果能用江米人的样式,将整个村庄以及村庄的每棵树木、每个人及每个事物都做出来那就太好了。如果真能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就能用江米人的方式记录下村庄的记忆。

在王清明记忆中,王楼村及所依靠的黄河故道两岸,是极其美丽又很特别的地方。他年轻时村庄的周围田野,是许多难以生长庄稼的盐碱地。春夏秋三季,不长庄稼的盐碱地里,生长着耐盐碱的野生作物“碱蓬棵”,也长着学名红柳的灌木“桑树柳”。一到冬季,盐碱滩白花花一片,甚至望不到边际。先民们为了改造这些荒滩盐碱,在四周挖了河道,一方面用以排涝灌溉改良田地,再就是将河道的土就地上翻,夯实成为沿河道路。通过不断地改良,土地质量有了提高,现在的曹南县大地虽然仍显贫瘠,但盐碱地已经不多见了,许多变成了良田。故道河流的两岸和道路两旁,长着野生花草和梧桐、柳树、杨树、榆树等一些常见的树木。有的河堤路段,也栽种着紫荆和俗称“桑树柳”“簸箕柳”的灌木。这些灌木的藤条,能编织篮子、粪箕子等多种实用的东西,当然也可用来编织形态各异的工艺品,一方面作为当地老百姓生活之用,另外还销到国内其他城市,甚至出口到国外。

出于对故乡的留恋和热爱,在没有雨雪也不外出的日子,王清明经常在村前村后的小道上转上一圈,有时也会沿着村后的道路往龙王庙和故道的方向走,甚至有时多花些时间来到故道内,去看看故道内的河道或水库,以及生长的芦苇和莲藕。当然,如果心情高兴了或者郁闷了,还会在空旷处吼上几嗓子,抑或唱上几句坠子书。

是的,在王清明眼里,家乡的一切是多么美好啊——儿时的道路小河和田野,四季会有不同的色彩,每个人包括王清明都能欣赏不同的风光。有时,他会看看缓缓流淌的河流,闻闻满地的花香;也有时,他会眺望两岸的原野,观赏花鸟虫鱼的形态,听鸟儿虫儿的叫声和哗哗的流水声。当然,所有外界的事物中,他观察最多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些农村的人物和牲畜,以及农民忙于农事的情景,这些都是他江米人的原型。由于喜爱江米人,他也喜爱家乡的这些物品;也因为对家乡这些物品充满着感情,他也更加喜爱江米人了。

也正是出于对家乡深厚的情感,因此他眼里家乡的无数事物,譬如无论是男女老幼健康人或者残疾的人,无论是鸡鸭猪狗还是牛马驴骡等牲畜,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鸟蛙虫鱼等自然界的其他生命,抑或无论是春耕夏耘还是秋收冬藏等相关农事,等等,都已成为他心中的模型。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对所观察到的东西和记忆中的景物,要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地通过他手中的江米人表现出来。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前,王清明早晨外出溜达时,会背上个叫粪箕子的条筐,胳膊下夹把铲子。路上遇见牲口的粪便,便铲到粪箕子里,然后带回家里收集起来,等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那些粪便由生变熟的时候,再拉到自留地里上给庄稼。现在牲畜少了,而且大都实现了圈养,人也越来越讲卫生,路上粪便不多见。另外,现在的农田大都使用了高效化肥,没有人再去做拾粪的行当了。

然而,现在情形虽然变了,可王清明早起的习惯没有变,溜达的路线没有变,仔细观赏研究人物、动物、植物的爱好也没有变。现在他出来时,仍像以往那样背着手,腰里别着旱烟袋,累了就地坐下来,吸上一袋烟;高兴了、郁闷了,还会吊上几嗓子。

这段时间,尽管被许多事情缠绕着,他为不能出去卖江米人而忧虑。但是现在,他被眼前村里村外的景物所影响,暂时忘记了烦恼和忧愁。望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他一边哼唱着小曲,一边往村庄走去。

等他再回到家时,发现老伴把早餐已经做好了,两个孩子也起了床。洗漱完毕,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饭时,张桂芝看到王清明心不在焉,拿筷子的手比比划划,她明白,老头子又在琢磨起江米人了。

早饭过后,随着太阳逐步升高,天气渐渐温暖起来,天空格外的湛蓝高远,人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涮过了锅,张桂芝来到李保银家,她要通过山茶,来打听一下她丈夫和公爹的住院情况,同时再问问她有没有要给爷俩捎带的物品。俗话道:公公不进儿媳房,大伯不坐弟媳床。对王清明来讲,山茶虽然不是亲儿媳弟媳,但他却是个当叔的长辈。两家的关系再好,但山茶的公公和丈夫不在家,他王清明也是不能随便去的。自己不便直接问,便将这项任务安排给老伴了,毕竟女人与女人一起说话方便。

还未踏进山茶家的院子,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张桂芝不自觉地捂上了鼻子。李家的院子虽大,但养的牲口太多了,公公和丈夫都病倒后,自己收拾不过来,整个院了就像牲口圈似的,到处臭烘烘的。

山茶正在家里。她是来自南方山区的女人,个头不高,身材瘦瘦俏俏的。早饭已经吃毕,也喂过了牲口,她在堂屋的当门坐着,正取了料要做柳编。她的身旁,靠近堂屋的墙角处,有十几个编好的精巧别致的挎篮。小儿子猫蛋已学会走路,正穿着笨拙的棉衣在沙发上玩。沙发是简易的那种,靠背处有几处开裂,露着海绵一类的东西。女儿春草一边做作业,一边逗着弟弟玩。而猫蛋的哥哥狗蛋,则在庭院里和一群羊逗乐,他用一支脏乎乎的塑料玩具水枪朝羊群瞄着,一边举枪,一边“噼啪噼啪”地模仿着子弹射击的声音。射出来的水柱并不猛,却把羊群惊吓得躲来躲去。

看张桂芝进了院子,山茶停下手中的活,招呼了一声,用衣角擦了擦手,起身从旁边取了一只碗,要给她倒水喝,却被张桂芝制止了。张桂芝说:“山茶甭客气,俺说句话就走。”山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将碗放回了原处。

张桂芝表明来意后,山茶道谢了一番。问她有啥帮助的,她想了想,指了指旁边的那些柳编成品说:“俺正愁如何往工艺品公司交货呢,却走不开,如果不嫌麻烦,就顺便帮俺带到镇上的公司吧。”

张桂芝往墙角处望了望,很是惊讶,她知道山茶心灵手巧,也知道她在丈夫指导下正编柳编制品,却没想到已经编得如此好了。山茶解释说:“俺承担了一家公司下派的柳编的活,平时就在家里做,做好了到公司按期交货,这几天就要交货到期了,不巧公公和男人都病倒了,俺在家带着孩子照顾牲口,真的走不开。”

张桂芝理解山茶的处境,承诺道:“放心吧,这事儿就交给恁叔恁婶了……”停顿一下,又对山茶说:“你先拾掇一下,过会儿出发时,就来恁家装。”

从山茶家离开时,山茶又扯住张桂芝,要她给公公和丈夫捎句话,说家里一切好好的,安心养病不要挂念家里。过不几天,她就会带着孩子去镇医院,去接替病情好转照顾丈夫的公公,然后让公公回家,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大摊子,特别是喂养的这群牲口,离不开经验丰富的公公来料理。

离开山茶后,张桂芝想,山茶这女人也命苦,被拐卖到黄河故道这个贫穷的地方。但她也很幸运,嫁给了李根这样一个憨实正经的男人,生活过得越来越有奔头。尽管目前日子还有些紧吧,但慢慢会好起来的。

王清明在家里一边忙活,一边想着到镇上要给孙子汇款的事儿。他忽然想到,为了提醒孙子能早点收到钱,也想了解下他究竟需要啥,不妨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

王冬的电话很快拨通了,当王清明说明意图后,他非常惊喜地对王清明说:“爷爷放心,我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又说:“我手头的钱还充裕,前不久爸妈打来了些。二老挣钱不容易,就不要再寄了。”

“我和你奶奶已经商量好,就不要推了。”王清明坚持道,“过会儿俺们就到镇上汇去,你收到后想买啥就买啥吧。”

王冬不再推辞,却问王清明:“爷爷,往年这个时候恁就出去卖江米人了,可今年咋没出门呢?”

王清明回答:“最近事儿多,没能脱得开身。”又说:“快要忙活完了,过几天就会出去的。”

“爷爷,告诉恁一个好消息,我们工艺美术学院新换了领导,院长非常重视民间艺术,提出要下去进行整理挖掘,为此成立了一个调研组。俺把恁和江米人的事儿汇报了,没承想他很感兴趣,要俺作为调研组的成员,陪着要去老家采访嘞!”

突然而来的消息太出乎王清明的预料,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让孙子说了一遍。王冬又具体解释了一番他才相信了,又惊又喜的他,心里剧烈翻腾着。他压根儿不会想到,在学院读书的孙子,无意间竟然联系了这样一个项目。他激动得声音颤抖着问:“你们……你们啥时候能来?”

“没具体确定,可能很快就去,也可能再推迟一段时间。”

“好啊,也把俺的话带给院长,说俺巴不得调研组来……俺不仅要好好招待,还要配合好调研组,做好对江米人手艺的挖掘嘞。”

“爷爷,如果这次活动能成的话,我就利用这次机会,来好好地跟恁学。”

“放心吧,爷爷会把所有的本事,一点不拉地教给你。”

“爷爷,为了这次调研成功,还有件事儿不得不说。”王冬提醒道,“恁以前一到农闲就外出很远,今年不能再这样了,否则调研组去了找不到恁可就不好啦。”

本以为爷爷会考虑后才答复的,没想到王清明爽快地回答道:“好,好!爷爷听你的,这个冬天就不再出远门了!”

挂断孙子的电话,王清明仍然激动着。的确,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老伴,但又一想,还是暂时搁在心里的好,毕竟还没正式定下来,本来老伴就不同意今年再外出,如果知道了孙子的电话内容,她更有理由拒绝自己了。

太阳越来越高,天空洁净如洗,几块白云在蓝天上飘荡,气温继续慢慢回升。为了这次到镇上,老两口已合计好了,乘坐毛驴拉的地排车。夫妇刚结婚那些年,他们到镇上办事往往步行,后来自行车普及了便骑自行车,再后来也会搭乘别人家的机动车或电动三轮。当然,王清明夫妇也曾骑过一段时间电动三轮车的——近些年,电动车迅速深入到了农村,很多人把它作为代步工具。前年儿子儿媳打工回家过年时,专门去城里为他们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但是夫妇两人并不习惯,王清明第一次试车时,没掌握驾车技巧就差点掉到河沟里。后来还有一次,王清明带着老伴串亲戚,正在路上行进时,突然于一丁字路口斜插出一辆小轿车,他躲避不及,电车一下子撞到了轿车上,夫妇两人翻倒受了伤不说,还赔了对方几百元钱。从此后,夫妇便对电动车心存芥蒂,锁在儿子家的院子里再也没有使用过。

但是,这次到镇上除了看望李保银父子外,王清明要借机采购制作江米人的糯米面,储备一些冬天要吸的旱烟叶;张桂芝也提出要趁这次机会,准备些生活用的日常杂货。另外,保银老汉的儿媳山茶,也提出帮她到镇上交柳编……不要说两个孙子辈和他们夫妇乘车的人了,光拉这些要交的柳编和要买的物品就够多的了。这种情况下,除了驴拉的地排车,其他交通工具显然不合适。

毛驴经过半年多的治疗和休养,那条受伤的腿恢复得不错,按陶行善的说法,锻炼锻炼就可以适当劳动了。但王清明爱惜牲口,不仅不让干重体力的活,其他一些活计也是能不用就不用。但是这次进城,得用地排车拉人和物品,路途不远也不近,他和老伴来拉显然不行,必须得套上这头毛驴了。

尽管如此,王清明仍然感到于心不忍,他自我安慰着:不要可怜这头畜生了,没看到它急的成天家“叫春”么,总不能老是让它在院子里闲着吧,人有吃有喝的不劳动,时间长了就会饱暖思淫欲,牲口们也是,既然它的腿伤已经好了,那就让它出来溜达溜达吧……

在收拾地排车时,王清明将一块苇席和几只板凳放进了车厢,张桂芝又将一件破大氅裹了裹放了进去——她担心外面冷,孙女外孙女有些吃不消,早上起床时,两个孩子都被她唠叨着穿了厚衣服。上车前,她又唠叨着她们各围了条围巾。

上午九点多钟,一切准备妥当的王清明牵着毛驴缰绳,拉着一家人出了院子。他们先拐到李保银家,把山茶的条编制品装上车后,才正式上了路。

路过干娘五奶奶家门口时,看到她正微闭着双眼在墙根下晒太阳,王清明和她打招呼:“干娘,晒暖呢!”

五奶奶睁开眼,看了看牵着毛驴的王清明,又望了望车上的人,好奇地问:“清明啊……你们一家这是?”

王清明便将此行的目的讲给了干娘,听说是去看李保银,五奶奶感叹道:“保银一家不容易,这次爷俩都病了,应该去看看的。”又说:“清明等等,俺也想表达心意嘞!”说着,拄着拐杖转身回到家,不一会儿拎着几十个鸡蛋出来了,交给王清明道:“俺没啥好东西,这些就代俺捎去吧……还有,再代俺捎句话,说俺年纪大了,本来应该亲自看的,可这双腿不听使唤喽!”

——五奶奶年年都喂有几只母鸡,下的蛋舍不得吃,哪家有个病出个灾,她便用这些鸡蛋去看望。这些鸡蛋尽管不值几个钱,却是她的一番心意。

王清明一阵感动,对五奶奶说:“干娘,恁放心吧,俺一定把恁的心意捎给保银!”

在村头要拐弯时,又遇到了赶集回来的唐焗匠,他电动三轮车的车厢里,是刚买来的猪肉羊肉和蔬菜。他的后面跟着辆轿车,开车的是在县城开超市的陶行善的二小子陶志贵。

陶志贵比他哥哥陶志宝还聪明,父亲从小培养他,让他上了一所医学院的中医学专业。本来要他子承父业将陶氏秘方发扬光大的,可他却干了件让父亲又气又恨又无奈的事儿——他把父亲七拼八凑准备让他在县城开中药铺的钱款,却在县城干起了超市。超市的生意还不错,现在他已是身价几百万的小老板。

中国改革开放后富起来的所谓有钱人,很多逃脱不了有钱就会变坏的魔咒,陶志贵也不例外。十几年前,他和自己超市的漂亮女收银员好上了,被妻子捉奸后离了婚。几年前,他又喜欢上了另外一位“小三”并且同居。第二任分了手却死活不离家,他只好在外面给“小三”买了房。陶行善是位严谨传统的人,得知儿子一系列不光彩的事情后,气得几次吐血,声称要和他脱离父子关系。后来在亲戚朋友的劝说下,父子关系虽有所修复,但陶行善仍不愿多理他,进了城也不会到他的超市去。

明天是陶行善的七十二岁大寿,陶志贵和哥哥陶志宝商议,由自己出钱,兄弟两个出面,给父亲的这个寿年庆祝庆祝。本想在县城包个饭店举办寿宴的,可老头子怎么也不同意,说年纪大了去县城不方便,于是便决定回村来办。为了备好宴席用的物料,今天一大早,陶志贵便陪着唐焗匠到了镇上,采购了许多做寿宴用的物品。王清明在村头遇到他们时,他们刚好赶早集回来。

平时不经常见面,刚开始王清明看到陶志贵并没有认出来,只认得出唐焗匠。当陶志贵恭敬地给他上过滤嘴香烟时,他先是惊愕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志贵啊,恁这是?”

陶志贵笑嘻嘻道:“明天俺大要过寿,在家里办酒宴,今天特意准备一下嘞!”说着,指了指唐焗匠道:“请来付忠叔帮忙,这不,一大早就到镇上买菜割肉去了。”

王清明把陶志贵给的香烟放进嘴里,点上火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感慨道:“志贵,恁这过滤嘴的香烟好是好,就是不带劲嘞!”

陶志贵说:“那就多吸几支呗!”说着,又恭敬地递上来一支。王清明连忙摆手。

得知王清明要到镇上去看李保银,唐焗匠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说:“我刚从镇上回来,本来也想去看看保银的,可怕耽搁了陶家的事儿,便没有去。”说着掏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王清明道:“帮俺捎给保银,代俺慰问他,祝他早日好了回来。”陶志贵看到这里,也捣出两张百元钞票说:“叔,也给我捎上吧,乡里乡亲的,表达一下心意。”

离开了唐焗匠,王清明继续上路。不见了陶志贵和唐焗匠的身影,张桂芝才感慨地说:“唉,这啥世道啊,有钱人可以有多个女人,可村里却有那么多男人打光棍!”

王清明说:“有钱不仅可有多个女人,也可有多个孩子,他们不怕计划生育罚嘛!”又说:“许多穷人家的男人,找不到媳妇不说,即使有了媳妇,也不敢多要孩子呢!”

“谁说不是呢,可又有啥办法?!”张桂芝仍然感慨着,“以前人家都讲求多子多福,现在是放开了政策让生也不生;以前人家做梦都想要男孩,现在却翻了个,生了男孩却要发愁……别人家不说,就说俺娘家侄吧:生的第一个是男孩儿,第二个本来盼着要生个女孩,谁知又是个小子,把一家愁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现在都不敢再要了,否则再生个男孩,这个家就要愁死了……”

“生了男孩,就等于给家庭生了座大山嘞!”王清明说,“现在农村的女孩,大都到城里打工了,这就逼着农村的男孩到城里找媳妇,可在城里找媳妇,别说“三斤三两”和“万紫千红一片绿”这些名目的彩礼了,就说“一动一不动”所指的房子和车,就能要了不富裕的一家人的老命啊。”

“前几年,咱们劝儿子儿媳再多要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都拒绝了,咱们当时不理解,还生他们的气,现在明白了吧,他们比咱这老脑筋明白得很嘞!”张桂芝无奈道,“以前比现在是穷,但无论男孩女孩,多生几个也能养得起,可现在的孩子哪敢多生?多生一个男孩,将来就得考虑给他买房、娶媳妇,买房子花费多少就不说了,仅就娶媳妇来说,不仅会耗干一家人一辈子的心血,甚至还要拉一屁股饥荒!”

“这么说来,生男不如生女好!”王清明看了看真真和娟娟道:“咱们拉着的这俩丫头,如同拉着两个聚宝盆呢!”

张桂芝笑道:“将来咱这俩丫头长大了,不知男家的彩礼要高到多少呢!”又说:“这俩丫头是俺养大的,谁不疼俺,俺就不让她出嫁!”

两人的谈话,娟娟和真真都听到了。真真噘着小嘴道:“爷爷奶奶又说俺们的坏话呢!”娟娟也白了他们一眼,说:“姥爷姥娘不用担心,俺长大了会疼你们的!”

王清明夫妇相视了一眼,接着都呵呵地笑了。

出了村,沿东街再往东走一华里左右,便上了南北走向的省道。顺着省路往北,可到达邵安镇,继续往北再拐上一东西路可达县城,穿过县城再继续往北,可达龙池地区市府所在地。这条道路路面宽阔平整,两旁建有一些民办企业。王楼村的纸箱厂和砖窑厂,就位于这条道路的西侧。

纸箱厂建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当时号召全民招商引资,王清河二儿子联合省里的一位老板,由王楼村免费供地,对方出钱,合作经营起这家纸箱厂,再后来合作方退出后,纸箱厂完全变成了王清河二儿子自己的企业。纸箱厂主要是收购王楼村和附近乡村的麦秸,经过化学处理后制出纸浆,再根据需要造出多种包装用的纸箱。建厂起初十几年里,纸箱厂生意很是红火,当时王楼村和附近的村庄,有上百人在此打工,王清河二儿子赚得是盆满钵满。但这种纸箱厂污染严重,又缺少治污处理措施,污水流到了附近的河沟里,不仅臭气熏天,甚至连庄稼都不能浇灌了,当时河底堆积着厚厚的污垢,长出的草连牲口都不愿吃。王清河二儿子并不愿投入大量资金搞去污技改,随着政府对环保抓得越来越严,他便关闭了造纸厂,到县城搞起了更赚钱的房地产。纸箱厂已停业多年,现在整个厂区只剩下几幢空壳的办公楼和几排生产车间,厂房的玻璃差不多碎了大半,到处一副破烂不堪的景象。

第二个村办企业砖窑厂靠近故道大堤。主要就地取土来烧砖,附近挖了一个个大坑,土地破坏严重,后来又就近挖故道大堤的土,把那段大堤弄得不成了样子。砖窑厂经营二十多年了,经过几次承包,最后落到了王永全手中。王永全干了村长后,仍然兼任砖窑厂厂长。他最初承包的时候,窑厂效益还算可以。可后来政府越来越重视土地保护,用大田的土来烧砖受到了限制,故道大堤的土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挖掘,烧砖用土不得不到很远的地方去取。随着成本提高,再加上管理不善,砖窑厂的效益越来越差,现在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一年中多半时间停产歇业。

多年来,王清明去县城大都走村东头的这条公路,并且必定路过纸箱厂和砖窑厂。他从村东头出村后,先转到南北的省道,然后顺着省道来到故道大堤的十字路口。从这个十字路口去县城的道路有两条:一是继续顺着这条省道走。省道路面较好,但是路上行人多,且距离相对远了些。二是从十字路口上故道大堤,沿堤走上十来里路后,再顺县道去县城。这条路路况不太好,好处就是距离近了些。

在经过纸箱厂和造砖窑厂又看到一片破落景象时,王清明叹息了一声,张桂芝什么话也没说。倒是那头毛驴看到野草后,停下来想去啃上几口,大概闻到了臭水沟的味道,咀嚼了几下又停住。王清明扬了一下鞭子,毛驴这才又上了正道,继续朝往邵安镇的方向而去。

王清明爱惜毛驴,一路上并没有让它走得太快。接近故道大堤陡坡时,怕毛驴累着,便和老伴提前下车步行。看毛驴走得费劲,还会在后面推一把。在翻越陡坡和走在坎坷不平的土路时,王清明怕再伤着毛驴的腿,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保护着。特别是在过故道内一段水泥路桥梁时,由于桥梁年久失修坎坷不平,王清明担心这畜牲不长记性再不小心踩进去,便又牵起了驴缰绳引导着它走。

出了故道,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距离。到镇上还要经过几个村庄,其中赵河村是必经之处。这个赵河村,由于是王清明的初恋赵迎香娘家所在的村庄,因此对夫妇两人来说很敏感。虽然那段恋情已经过去多年,而且也是两人婚前发生的,但张桂芝自打知道后,便成了心中永远解不开的疙瘩,每次走到这里,心里便有种酸酸恨恨的感觉。

这次又要经过这里,张桂芝敏感的神经再次被拨动,忍不住嫉恨地瞄了王清明一眼。王清明感觉到了这如刀的目光,却故作镇静地望着毛驴,心里翻腾着只有自己才懂得的浪花。要是以往,张桂芝非得拐弯抹角地将嫉恨发泄出来,但这次不行,因为孙女外孙女在车里坐着,俩丫头都懂事了,当着她们的面再对王清明使性子耍脾气,这显然不合适。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王清明一家坐毛驴车出行的举动,很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眼睛。尽管十几年前,毛驴车出现在公路上还司空见惯。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交通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公路上跑的大都是机动车辆,就连贫穷落后的邵安镇,毛驴车也很少出现了。今天路人又看到了毛驴车,像观赏什么怪物似的边看边指指点点。

但是,经常外出卖江米人的王清明,却对之并不在意。不仅不在意,甚至还对此有些自恋的感觉。此时尽管他小心翼翼,以避免老伴对自己发火,但走着走着,当他再次想起出发前孙子的电话时,内心还是禁不住地激动,不由得轻声哼起了一段坠子书来:

老婆子我有八百六,好儿孙我有一万三

我泰山庙上去赶会,光元宝我带了二十船

三天大会没赶了,把我的元宝也都花完啦

……

这是坠子书名段《吹牛》中的唱词,张桂芝心里有火正无处发泄,看老伴又高兴地“吹牛”起来,她气上加气,再也忍受不住,狠狠地瞥了王清明一眼,也不管孙女外孙女在场,充满妒意地嘲讽:“就知道吹吧,光赵河村的一个赵迎香你都得不到手,还老婆子有八百六呢?”

王清明不再唱,却故意气老伴似的,呵呵笑着,挖了一锅旱烟点上火,边抽边对毛驴说:“喂,伙计,你也走了一段路了,喜欢这儿就停下来歇歇!”

毛驴似乎听懂他的话,果真慢吞吞地停了下来。张桂芝气不打一处来,朝毛驴屁股拍了一巴掌,并指桑骂槐道:“再使奸耍样,看俺不打烂你的脸!”说着,再次狠狠地瞥了王清明一眼。

然而,毛驴似乎犟上了劲,不仅踯躅着不前,而且挑衅似的回头望着张桂芝,并“咴咴”地叫了几声,仿佛在说:我得听恁老伴王清明的,恁打俺俺也不走!

张桂芝愈发愤怒,脸色涨得通红,再次瞪了王清明一眼,并从他手中夺过皮鞭,狠狠抽打毛驴的屁股,边打边骂:“给脸不要脸,看恁骚情!看恁骚情……”

邵安镇由原来的邵镇和安镇合并而成,是曹南县人口和面积较大的乡镇。作为镇党委和政府所在地,这里服务部门和服务设施一应俱全。镇主要街道两旁,除了党政主要机构外,设有邮局、银行、医院、超市等大小服务部门,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家饭店和小吃店铺。由于离县城较远,这里的集市平时都很热闹,每月“逢三”“逢八”的大集之日,各路的小商小贩在此汇集,附近有需求的村民也来此采买物品。

这天是农历十月十三,正赶上邵安镇大集的日子。路上,王清明夫妇就看到一些赶集的人,他们或骑车或开车当然也有步行者,正朝邵安镇的方向涌来。而且离邵安镇越近,人车也越来越多。到了镇上,王清明夫妇有些目不暇接,他们看到,东西南北两条大街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了。特别是南北向的那条主街,平时看似懒散的街市,一夜之间出现了几十家小商小贩,无论是商店还是街道两旁的地摊上,摆放的商品琳琅满目。商家和小贩竞相夸着自己的货物,顾客吹毛求疵地说着商品的不足压着价格,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着、吆喝着,再加上广播唱歌的声音、车辆喇叭的声音,等等,整个集市仿佛沸腾了一般。

王清明感慨:“还没过年就这样热闹了,不知到了春节会成啥样嘞!”

“有些日子不来了,想不到这集市卖东西的真多!”张桂芝也感慨,“他爷爷,遇到喜欢的俺要多买些,恁可不要心疼钱!”

“想买啥就买啥!”王清明呵呵说,“可咱们主要是来看望病人的,先办了正事再说。”

继续往前走时,先是经过冯瘸子的寿衣店,冯瘸子正在摆弄丧葬用的喜活,看到王清明,一瘸一拐地出来要拉他到店里喝茶,王清明说明了情况没有去。没走多远,又经过扎纸匠姚哑巴的花圈店,姚哑巴咿呀比划着也要他来坐坐,王清明摆手推辞了。在路过姜姓“吹响班”门口时,看到响器班里冷冷清清,王清明猜测,可能哪家又出了白事,响器班下乡忙活去了吧。

镇医院坐落于一条背街上,环境相对幽静,街道也好走。夫妇两人在一家超市买了慰问品后,从主街转入背街,来到了医院大门前,张桂芝往里指了指门诊楼,感慨道:“他爷爷,孙子和孙女都是在这医院出生的,恁当时没在家,是俺陪着来的。”

“干娘是接生婆,咋没让她在村里接生?”王清明问,“儿子和闺女,不都是干娘接生的?!”

“话可不能这样说,儿子儿媳坚持的事儿,咱们做父母的能当了家?”张桂芝解释道,“你不是女人,不知女人生孩子所受的罪,女人生孩子那个疼啊,就像过鬼门关一样……医院能麻醉,在医院接生就不这个样!”

王清明清楚,老伴说这些,是借机向自己表达抱怨。儿子王永福和女儿王永凤出生时,都没有去医院,而是找干娘五奶奶给接的生。生头一胎儿子时难产,王清明没在家,当时又没有麻药止痛,张桂芝没少受了苦。后来一想起这事儿,张桂芝就眼泪汪汪地抱怨,而王清明也有种深深的自责。

“这俺知道,”王清明安慰说,“跟着俺,恁这一辈子的确没少吃了苦嘞!”

张桂芝鼻子一酸,竟然眼圈红了,用袖口迅速抹了把泪道:“原以为恁是铁石心肠,没想到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

王清明没再说话,抬头望着远方,神情严肃。在医院门口,看门的保安不同意毛驴车进去,说驴粪会污染环境,而且驴叫还会惊扰了病人。王清明没办法,只好将毛驴拴在了大门外的树上,然后拎着礼品进了院门。

医院并不大,住院的病人也不多。王清明夫妇从窗户里看到了李保银,他正给李根换衣服。李根在病床上趴着,背部脖颈的下方绑了条白色的绷带。看到王清明夫妇,李保银有些惊讶。相互寒暄了一番,李保银指着腹部的手术部位解释说,他得的这个胃穿孔手术后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又说儿子的病比预想的要严重,医生说那脓疮是恶性的,而且长在后脖颈上有些凶险,现在被豁开了口子刮出脓毒,必须在医院里观察治疗,愈合后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干重活。现在不仅不能回家劳动,就连吃饭睡觉也得注意,否则如果再度恶化,轻者会落下残疾,重者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爷俩一住院,可苦了在家里的山茶,最大的女儿虽然有些懂事了,但需要上学吃饭;两个小的还小,离不开妈妈,特别是那个最小的狗蛋,还经常哭闹着要奶吃。除了这些家务外,她要喂养猪牛羊等一大群牲口,还要完成承揽的柳编任务等等,一大堆事儿,真是让人心急又让人心焦……

王清明夫妇一边安慰李保银父子好好治病养病,一边说家里的事有大家伙儿照应着,让他们放心。王清明说着,掏出一沓几百元钱来,硬是塞进李保银手里,要他们住院期间想吃啥就买啥,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接着,又将干娘五奶奶、唐焗匠和陶志宝的问候,原原本本说给了父子,并将五奶奶要求捎带的鸡蛋、唐焗匠和陶行宝让捎带的慰问金,也现场交给了李保银。

对王清明夫妇前来看望,李保银父子满怀感激。李保银在说过感谢的话后,又叹息着歉意道:“唉,本来恁家那些秸秆俺要帮着处理掉的,可不巧出现了这样的病情……我本来手术后可以早日出院的,可根儿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需要有人照顾,而山茶在家带着孩子还要喂养牲口也不能出来,唉……”

王清明安慰道:“我懂恁的难处,谁家没有个意外嘞,有困难不要怕,只要想办法总会解决的。”又说:“恁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安心养病,同时照顾好李根,至于那几亩地的棒子秸和棉柴就不要再管了,我和桂芝想办法来处理!”

张桂芝也说:“保银哥恁就把心放进肚里,在这儿和根儿安心养病,田地里的秸秆俺和清明想办法来处理,家里有啥困难,也都要说给俺!”

多么暖心的话语啊,李保银的眼睛潮湿了,平静了一下情绪说:“我知道,清明也急着外出去卖江米人,秸秆的事儿不要管了,过几天山茶来替俺后,我回去第一件就是处理这件事儿。”

王清明也呵呵笑道:“这事儿保银哥不要再争了,恁和根儿现在最主要的是安心养病,再说日子长着呢,咱们农民从白忙到黑,从年轻忙到年老,忙活快一辈子了,哪有干完的活!”

李保银沉默片刻,建议道:“恁家的情况我知道,地里的活仅靠恁老两口是难以处理的,我有个想法,实在不行的话,就找葛存礼来帮忙,存礼憨实,有力气,干起活来不比根儿差。”

王清明听后,犹豫了一阵,长叹一声说:“唉,恁大概还不知道,这几天葛家发生了件大事儿。”

李保银父子同时一惊,李保银急切地问:“啥大事儿?”

王清明静了静心,便把葛存义淹死的事儿告诉了李保银,并说:“前夜儿刚下葬,夜门儿又处理剩下的后事儿,这不,一直拖到现在才来。”

听到这个消息,李保银父子唏嘘了一番。大家又谈了些其他的事儿,王清明就要回去,解释说孙女外孙子正在外面的毛驴车上等,而且要帮山茶到公司交柳编,还要到集市上买生活用品,就不多待了。

从医院出来,王清明夫妇按照山茶提供的地址,来到那家收工艺品的外贸公司,将制作好的条编交上。还好,心灵手巧的山茶,将每件柳编制作得都很精致,验货很快通过了。

和孙子通话过后,王清明心里一直兴奋着,本打算将通话内容对老伴再保密几天的,可他实在太过激动,又考虑着张桂芝知道真相后可能会抱怨,在去邮局给孙子汇款的路上,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张桂芝也是又惊又喜,睁大眼睛问:“他爷爷,恁说的可是真的?”

王清明说:“孙子说的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张桂芝激动道:“为了能天天见到孙子,俺想调研组来了后住在咱们家,反正房屋也修了……俺要变换着式样给他们做好吃的!”

王清明说:“是得好好招待嘞,来的都是客嘛!”

张桂芝说:“既然在家迎接调研组,那恁就不能再出远门喽!”

王清明说:“孙子也没说啥时候来,看看再说吧。”

夫妇说着话来到了邮局,看是两位老人汇款,一名女服务员走了过来,热情地询问究竟,知道他们年纪大了,眼花手颤又识字不多,便帮助他们填写汇款单。王清明从腰里摸出三百元钞票。张桂芝犹豫了一下,也从夹衣里取出三百元现金。

王清明制止老伴道:“现在的孩子花钱没个约束,邮多少花多少,这次咱们就只邮给三百得了”。又说:“不光咱疼爱孙子,他爸妈也不时给他邮钱嘞。另外……暑假开学时,我已给了他二百块……当时怕恁多想,就没告诉恁。”

张桂芝一怔,瞪了王清明一眼,冷笑道:“你真是个老滑头,连给孙子钱这点小事也瞒俺,这辈子不知瞒着俺干了多少事呢!”说到这里,也爆料道:“既然这样俺也不瞒了……孙子开学时,我也瞒着恁给了他二百块!”

王清明也一惊,明白过来呵呵笑道:“咱们都疼爱孙子嘛!”又说:“既然给孙子的钱已经够多了,那么这次就由俺给他就行了,恁就不必了吧。”

张桂芝道:“孙子是咱俩的,恁拿多少俺就拿多少,汇款留言上要写上咱俩的名儿。”

看两位老人如此较真可爱,女服务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她按照老人的意愿,帮助填写了地址和汇款金额,并在留言中写上了两人的名字。

中午,一家人就近在镇上的一家餐馆吃饭,点了一些孙女和外孙女喜爱吃的菜。饭后来到镇街上,王清明想买些制作江米人的糯米,无奈看了几家都不满意,于是只好作罢,心想晚几天再到县城去买。老伴倒是满足了,杂七杂八地买了一大堆。

张桂芝正在地摊上看一把剪刀,她家的那把老剪刀松了口,一直想换没下定决心,这次想买把新的。王清明掂起一把剪刀看了看,摇了摇头说:“这是机器造的,好看不中用,用不了多久就不行了。”又说:“等俺去卖江米人时,到附近镇上一家叫‘剪刀李’的店里买一把吧,‘剪刀李’家的剪刀传了好几辈了,可是远近有名嘞。”

张桂芝抱怨:“你说的剪刀再好,买不来有啥用?”又说:“这剪刀虽差,总比没有强吧!”

王清明说:“恁不是不让我出门么,我出不了门又咋买?”

正争论间,忽听孙女真真说:“爷爷,奶奶,那不是存礼伯伯么?”说着,指着不远处衣摊前正挑衣服的一位男人的背影道。

虽然只是背影,但王清明和张桂芝仍然一眼便认出是干儿子葛存礼来。听到说话声,葛存礼也向这边望了来,看到是王清明夫妇,赶忙过来,并招呼道:“干大干娘,你们也来赶集啦!”

张桂芝说:“俺们来镇医院看望保银爷俩,顺便买点东西。”

王清明问:“听说这几天恁跟镇工程队干活,咋?今个儿没去吗?”

“去了,正干着呢,不过今门儿我请了一下午的假!”葛存礼回答,“天冷了,我……我出来给莲花和狗狗买件衣服。”

“应该,应该!”王清明说,“你是大伯哥,存义不在了,你就得承担起照顾这个家庭的责任来。”

离开葛存礼后,王清明对张桂芝道:“存礼虽然憨实,但人不错,莲花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如果两人有意,恁当干娘的,要多操心从中撮合一下呗。再说,这也是葛老三老两口的心愿。”

张桂芝说:“这段时间不是忙嘛,哪来得及!”又说:“这事儿恁不要再管了,俺心里记着呢。”

买过了剪刀,王清明夫妇又带着孙女外孙女来到一家童装店前,她们要给两个孩子各买件棉袄。正挑选时,背后突然有个声音传来:“叔,婶,来赶集了啊!”

回头望去,发现是陶行善的大儿子陶志宝,手里夹着烟卷,脸蛋红红的,嘴里喷着酒气。王清明说:“志宝,不在药店里经营,这是去哪嘞?”

陶志宝说:“镇上有个朋友娶儿媳,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这不,刚喝酒回来。”又说:“父亲明个过生日,本该回王楼村的,可没能脱开身……”

陶志宝离开后,张桂芝望着他的背影对王清明说:“看他那个样子,哪像开药店的,活脱脱一个酒鬼嘛!”王清明说:“听说他的药店生意不好,现在以开药店为名,兼卖起了保健品?”张桂芝问:“啥叫‘保健品’?他那个样子,能给人保健个啥!”王清明道:“啥叫‘保健品’俺也不清楚,听说是一些男人用的毛七毛八的东西!”

张桂芝不再说话。回来的路上,累了一天的她有些乏了,在车上打起了盹。王清明虽然一样的乏,但一想到和孙子的通话内容,心里就不由得激动,随着毛驴车有节奏地晃动,禁不住再次想哼唱起坠子书来,张桂芝有些烦躁,不耐烦地扯了他几把,他便把嘴给闭上了。

走着走着,那头毛驴慢了下来,王清明下了车,察看起毛驴走路的姿势。然而仅看了两眼,心便提了起来,脸也瞬间阴沉了。他发现,毛驴原来那条受伤的腿,走起路来竟然一颠一颠地不敢用力了。

江米人

江米人

作者:张桂芝类型:都市状态:连载中

老艺人王清明的一生,展现了民间江米人艺术的兴衰与传统手艺人的坚守。小说既呈现了民间艺术的独特魅力,又深刻反映了社会变迁对传统文化的冲击,最终呼吁重视与保护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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