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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米人张桂芝小说在线阅读无广告(连载)

时间:2025-12-21 17:37:45作者:张桂芝

张桂芝创作的《江米人》是一部很值得看的小说,故事情节丰富,人物个性十足,每一个章节都很精彩,《江米人》第4章失踪10074字讲述的是:在送李保银到医院治病的这几天,王楼村又发生了葛存义失踪事件,得知信息的王清明,那颗本来就焦急的心再次提了起......

江米人

推荐指数:10分

《江米人》在线阅读

《江米人》 第4章失踪10074字 在线阅读

在送李保银到医院治病的这几天,王楼村又发生了葛存义失踪事件,得知信息的王清明,那颗本来就焦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意识到想早点外出卖江米人的计划,可能又要被推迟了。

甭说和葛家是干亲关系,就是一般的邻里,知道了这样的噩耗,他王清明也得放下手中的大小事赶去帮忙。在村头离开唐焗匠后,他没有回家,简单给老伴叮嘱了几句,要她找些衣物尽快到镇医院给保银父子送去,自己则急慌慌地参与到了寻找之中。

此时天下起了小雨,他的衣服湿淋淋的,但他并不顾及,先是到葛存义家了解了一番情况,接着沿村后的小路往故道而去。这一带他很熟悉,哪里有危险也很清楚,他相信,只要葛存义在这一带失了踪,就一定能够找的到。

快到龙王庙时,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人穿着雨衣佝偻着腰,正从龙王庙废墟的小道上出来。对方显然也看到了王清明,犹豫了一下想退回,但他此时走近了。他发现,这人是村支书王清河。

王清河也认出了他,没等王清明发话,他问:“清明,天雾拉着雨,这是去干啥?”

“去找葛存义!”王清明回答,“我这几天没在家,刚回来就听说他不见了。”

“俺刚才也去找啦,可沟沟沿沿都去了,却连个影子也没见到。”王清河说着,抖了抖雨衣上的水后叹道:“唉,这老天爷也不长眼,一会儿雾拉子雨,一会儿面条子雨,又一会儿箭杆子雨,泥泥渣渣的,给寻找带来了不便。”

王清明隐约感到,王清河说话有些敷衍。可没等他说,王清河又问:“听说恁前几天出门,是和永福他娘参加孩儿大舅的丧礼去了,都操持完啦?”

“操持完了。”王清明不想谈及此事,也敷衍着回答。

“听说这几天保银不大得,是你和武木匠把他送进了医院?”王清河又问。

王清明心里一紧,大舅哥去世的事儿,本村除了李保银外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而李保银老汉得的是急症,也只有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可为啥王清河都知道了呢……想到这儿,他瞟了一眼王清河,暗暗道:这个村里的强人,尽管现在年岁大了,可心劲一点儿没减嘞!又想:这个老家伙精明得很,别看表面上说要把权利给儿子,实际上大小事儿都关注把持着嘞!

“保银得了啥病?没大碍吧!”王清河又问,“他的身体一直很结实,平时连个感冒也少得,咋说病就病了?”

王清明呵呵着解释:“保银照看着一大群牲口,还要忙秋收、秋耕、秋种,不巧儿子李根住了院,饥一顿饱一顿的,不幸得了‘急腹症’……”

两人正说着,远处过来一辆轿车,王清明认出,这是在镇上开药铺的陶行善的大儿子陶志宝。看到王清河和王清明,他把车停了下来,殷勤地边打招呼边掏烟。

王清河连忙摆手:“志宝,恁叔俺不吸烟了,俺有气管炎。”又说:“俺不吸烟,还是恁爹叫俺戒的嘞。”

陶志宝又将烟递给王清明,可王清明此时已吸起了旱烟。

王清河望了一眼陶志宝的车子,疑惑着问:“你不在镇上的药店,咋来了这里?”

“俺娘到俺家看孙子,在镇上住了几天,上午俺把他送回村里来,可没想到,遇到了葛存义失踪这件事儿。”陶志宝回答,“我也参与了寻找,拉着几个人去了纸箱厂和砖窑厂,又去了邻近几个村子,可并没有寻到啥结果。这不,刚回来路过这儿,就遇到了你们。”

王清河说:“是啊,存义夜门儿黑家出去的,出门时还喝了些酒,寻找他的人只是在故道里发现了割倒的芦苇和他的小船,却没有发现他的人,这事儿确实蹊跷……”

——在鲁西南方言中,关于时间的叫法最有特点,比如:一年到头叫“成年论辈子”,去年叫“年时”,以前叫“先前”“早先”或“每先”等,一年四季叫“无冬历夏”,一段时间叫“一崩子”,天气炎热时叫“五黄六月”,天气寒冷的时候叫“十冬腊月”,临近春节叫“年跟间”……再如,什么日子叫“几儿”,今天叫“今个”“今儿”或“今每儿”等,昨天叫“厌每儿”或“夜门儿”,明天叫“明个儿”或“赶明儿”,前天叫“前夜儿”或“前厌儿”,第二天叫“第天”,一两天叫“天把儿或天把两天”……一天之中的称呼也很特别,如早晨叫“清起来”或“大清起来”,上午叫“晌午”,中午叫“晌午头儿”,下午叫“哼哼”,天刚黑的时候叫“合黑儿”,夜里叫“黑家”,等等。当然,每个时间,因方言发音不同,都还有其他类似的称呼,在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王清河所说的“夜门儿黑家”,就是指“昨天夜里”的意思。

又说了几句,陶志宝急于回镇上,于是便开车走了。王清河望着他心急火燎的背影道:“行善有个愿望,要他两个儿子——志宝和志贵接他的班,以能把他一身的医术和祖传秘方学到手并能传下去,可大儿子志宝不过在镇上开了个药店,听说这几年出售中西药的同时,也卖起了性药等保健品……唉,真不知说他啥好!”

王清明说:“志宝他弟弟志贵也让行善失望嘞,在上了委培的地区医专后,不仅没有回来当医生,也没开药店或卫生所,却用父亲支持的钱,在县城经营起了烟酒批发,为此行善气得大病了一场……”

两人说到这里时,没再将陶志宝的话题说下去。片刻之后,王清河忽然问:“清明,你见蒋荣水了么?”

蒋荣水和徒弟四拐,就住在龙王庙新建的安置房。王清河刚才从这个方向出来,现在却问这样的问题,王清明一时迷糊,揶揄着反问:“刚才……你没去找蒋荣水?”

“找他了,却没能见得到。”王清河说,“不仅没能见到他,连他的徒弟四拐也没见着——他们的房子都落了锁,不知何时出去的,也不知去哪儿了?”

“你找蒋荣水有事儿?”王清明问。

王清河说:“蒋荣水是阴阳先生,我想请他帮着寻找葛存义,再给咱们村看看吉凶。”又解释道:“这几年,咱们村太不肃静,就说今年吧,接二连三地发生灾祸,现在葛存义又莫名失了踪,一想到这,俺就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啊!”

对王清河的为人和作风,王清明素来有些看法,没想到他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王清明心里一热,对王清河说:“恁若找到破解之法,使全村以后太平无事了,俺就动员全村的人给恁立碑修庙!”

“啥碑不碑庙不庙的,俺对这并不在乎,只要全村能平平安安,俺就放心了!”王清河道。片刻,却又摇了摇头道:“人心隔肚皮,现在村民各有各的心思,不像以前那样好管喽。俺当了几十年支书,村里村外得罪了不少人,不挨骂就算烧了高香啦……”

离开王清河,王清明继续往故道赶去。此时雨越下越大,风吹着雨丝,织成密密麻麻的网。路上遇到开机动车的李根,从驾驶室拿出一把雨伞递给王清明,王清明也不客气接了。

来到故道内,王清明看到,仍有打着伞披着雨衣的村民,在河流和水塘旁,以各种方式寻找着葛存义,但从他们漫无目的的动作和失望的眼神可以看出,寻找仍然没有结果。

王清明来到河岸旁,细致查看了葛存义昨夜所割芦苇处,这里除了那只熟悉的孤零零的小船和一串串凌乱的脚印外,并无其他有价值的线索。雨雾朦胧中,王清明又沿着河流两岸来回走了一段,甚至到了几里开外的一处水库旁,把能看到的地方全给看了,仍然是一无所获。其他村民在重点寻找的同时,也扩大了搜索的范围,上下游和大堤内外都找过了,田野里的机井河流和池塘也找了,倒闭的砖窑厂和纸箱厂也去了,附近的树林和河道也寻了几遍,结果仍然令人失望。

下午,雨慢慢变小,北风却强劲了起来,天气更加阴冷潮湿。随着天越来越黑,出去寻找的人陆续回来。葛家的院落里,不时传来葛家人的哭声和一些人的叹息声。此时各种各样的传言也多了起来,特别是当有人在葛存义的小船上发现了电鱼的蓄电池后,大家的猜测慢慢有了倾向,认为葛存义可能已经死了,他的死不是***,也不是他杀,而是电鱼时不慎触电而亡的……围绕这个话题,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后来渐渐有种迷信的说法,认为电鱼这种方式太野蛮,水中大小生灵都会被电死,这肯定惹怒了水神或什么精灵,于是在他借割芦苇之机再次电鱼时,便设好了埋伏报复他,趁他不备把他拉下水……

王清河从龙王庙回来后,他没有再去葛家,而是去了村委办公室里,一边背着手来回徘徊着,一边思考着相关的事情。临近中午,才披着雨衣盖着半边脸,茫然地走出村委回了自己家。在家中愣怔了一阵后,从堂屋里间的橱柜里,取出一炷香揣进怀里,然后又悄悄走出家门,来到本族的王家祠堂。在祠堂的先人画像前,他四周观察了一番,确定没人注意后便点了香火,焚了黄表纸,然后跪倒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非常虔诚地磕头作揖,并神情严肃地默默祷告。

实际上,王清河一个人悄悄来祠堂祷告已不是第一次了。近些年来村庄鸡犬不宁,原来并不迷信的他也变得有些困惑。特别是今年以来,村中接连发生了几起灾祸:

先是这年的春节,在县城做生意的二虎没有回家过年,妻子疑惑追到县城里,却发现他包养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且对方已经怀了孕。妻子哭哭啼啼了多日,有天孩子到学校上学去了,她扛着药桶给返青的麦苗喷药,干活时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于是便将剩下的半瓶子农药一口气喝了。到了午饭时间,婆婆和孩子看她没有回来,便到田地里寻找,发现她时已口吐白沫没了气息……

喝药事件的阴影还没消除,这年夏季又发生了更为恶劣的事件。这年暑假,离开了学校的孩子们到处疯玩,有的吃喝玩乐,有的沉迷于镇上的网吧,也有的竟然干起了偷盗抢劫。村庄里留守的亲人们年纪大了,根本管不住他们。后来有个男孩因偷盗被抓,爸妈得知此事后,专门从打工的城市回来,千方百计把他给弄了出来,并把他狠狠打骂了一顿,正处于生理叛逆期的孩子一时想不开,跑到倒闭的纸箱厂的楼上跳了下去,当时就气绝身亡了……

而就在暑假快要结束时,本村的两个男孩儿背着大人去池塘里洗澡,那天上午他们的爷爷奶奶到田地忙农活去了,中午做好了饭一等二等他们没有回来,正焦急着寻找时,有人急慌慌跑来报信说,就在村头的小河里发现了孩子们的尸体,爷爷奶奶听到这个噩耗,当时就瘫在了地上……

像这类的灾祸每年都会发生。而每次灾祸之后,作为村支书的王清河都会困惑恐惧好长一段时间。有几次,他实在受不了了,就悄悄来到王家祠堂,向先人诉说苦衷,并求破解之法。今年暑假过后刚平静了两个月,没想到葛存义这小子又莫名其妙地失踪,虽然多人参与了寻找,可两天来连尸体也没能找得到,本来就疑神疑鬼的他,再次不知所措了起来。

年轻时,王清河的确是不信邪也不信鬼的。不仅不信,对包括拆除庙宇破除封建迷信的事儿还带头做了不少。后来,随着生活阅历的丰富,特别是遇到了越来越多一些难以解释的事儿,他的思想渐渐发生了动摇,对一些所谓的“迷信”现象是半信半疑,而且对一些所谓的“迷信”活动,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当然,很长时间来,他也听到了一些传言,说什么村里之所以出现那么多灾祸,是因为龙王庙受到了破坏,缺少龙王爷保护后,邪气便趁机入侵。尽管如此,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一名老党员,要注意维护自己作为一名任职多年的老支书的形象,头脑里虽然有疑惑也不能对外人说,更不能像他人那样人云亦云或胡乱地议论。

这次葛家二小子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使他和许多村民一样,再次陷入了极大恐惧之中。在亲自去寻找未果回来后,无奈又无助的他,自然想到了会捞尸的阴阳先生蒋荣水——他以前不相信鬼神迷信,对蒋荣水的行为也是鄙夷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不仅想请蒋荣水帮葛家捞尸以解决当前的难题,还想请他给村里好好看看风水。然而遗憾的是,蒋荣水师徒并未在家。正扫兴着往回走时,恰巧遇到了王清明。实话讲,他从内心里是有些看不起王清明的,认为江米人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王清明经常带着个江米人箱子和一只猴子一只狗外出,和逃荒要饭的没啥区别,这有损王楼村的形象。实际上,他内心里鄙夷着王清明,王清明也在内心里鄙夷着他,认为他这个支书在村里太强量,而且还有些自私,没把王楼村带出个样子不说,平时还管得整个村庄没个活气。当然,这种相互的不欣赏不认可,也导致两人平时的话语不多,甚至互相看到对方后,能躲避便自觉躲避了。

但是,今天的情形却出乎意料,两人偶然间碰到了一起,说了些平时不常说的话,特别是王清明竟然能和他交起心来,表达了对他的一种信任和期望,认可他还是村里无可替代的能人,这让他的内心舒坦温暖了许多,也增强了他作为村支部书记的责任感。从龙王庙回了村后,他先到了村委静了静心,接着从家中取了香火悄悄来到本家的祠堂,向祖宗先人们焚香磕头祷告,以求得到保佑。尽管如此,他心里也清楚,神灵和先人是虚无的,不能完全指望着它们,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会捞尸的蒋荣水,不管咋说,葛存义都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这样拖下去,全村人跟着受煎熬总不是办法。

当天夜晚,王清河再次冒雨来到葛存义家,与同在这儿的王清田、陶行善、王清明、仝铁匠和武木匠等人,一起商议下一步的事儿。大家判断来商量去,大都认为葛存义可能落水已不在人世了,要找到他的关键,是要尽快请来懂水中捞尸的阴阳先生蒋荣水。最后大家决定,要将村中的男人分成几个小组,尽快到各个可能的地方分头找他。王清明提出和武木匠结合在一起,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

又是一夜过去了。第二天清晨,已经停了大半夜的小雨又下了起来。王清明和武木匠很早就起来了,两人抱着一丝希望首先去了龙王庙,然而蒋老汉和四拐的院门仍然紧锁着。两人接着又去了河滩他们的老房子处,可这里除了有只残破的木船以及破烂的锅碗瓢盆等生活家什外,也没有任何俩人的半点影子。又接着,两人去往邻近的村庄去寻找,可打听来打听去,仍然没有得到啥信息。正在失望时,这时有人提供线索说,前天去邻近的寺庙烧香时,曾经看到过师徒两人,当时他们还说了会话,记得蒋荣水当时说,下一步准备去往十几里外的望鲁集,只是由于太匆忙,没问师徒为何要去望鲁集,也没问他们要在那里待多长时间。

望鲁集是个千年古村,邻近黄河故道,春秋时属宋国。鲁庄公之女嫁于宋公后,经常郁郁寡欢,宋公怕她抑郁成疾,在此为她筑台建阁,名为望鲁台,后因这儿成集市而名望鲁集。多年来,南来北往的沿黄客商多聚于此,并在此建会馆造寺庙,使这儿成为繁华之地。后来这些古建筑多毁于水患战火,现仅存一座***寺。

中午时分,王清明和武木匠顾不得吃饭,又立即奔向望鲁集。在望鲁集街上,王清明和武木匠逢人便打听,然而获得的信息都是失望,直到意外看到了当地有名的贺锔匠。当时贺锔匠正挑着“咕噜挑子”,在走街串巷高一声低一声“锔碗、锔缸、锔锅、锔盆子嘞……”地吆喝着。

因为卖江米人经常到处走,王清明认识了当地不少的民间艺人,和贺锔匠也是相当熟悉。在他的印象中,贺锔匠虽然贫困,却是个非常乐观的人。他不仅手艺好,而且懂得也很多,总是一边干活,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相关的知识。另外,为了吸引顾客,他有时还跳“锔匠舞”。以往他们相遇时,贺锔匠总有说不完的话,高兴了还会担着锔匠挑子,像跳秧歌似的迈着欢快的步伐边唱边跳。

要在平时,王清明会和贺锔匠拉上半天的呱,但今天不同,他和武木匠正心急火燎地来找蒋荣水。为了节省时间,王清明并不想和贺锔匠照面,于是特意避开了他。然而在街上又问了一些人,甚至来到了***寺打听,对方大都回答说,见过的人太多了,对蒋荣水师徒并没有印象。正欲返回时,有人却建议说:“去问问贺锔匠吧,他到过的地方多,认识的人也多,或许能知道一些线索的。”王清明认为这话有理,这才去见了贺锔匠。

王清明和武木匠走近贺锔匠时,此时他已接了活正忙着——有位老年妇女右手怀抱了一只缺口的瓷瓶,左手拎着一只裂了璺的咸菜缸,来了要贺锔匠补。贺锔匠一有活干便兴奋,他首先拿起了瓷瓶,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惊讶地说了声:“这可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还是青花的,是应该修补修补的!”之后话匣子便打开了,向老女人问这问那,还解释说,多了解瓶子的历史,是为了更好地锔补。看他忙着,王清明和武木匠开始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不远处观看。只见贺锔匠又边说话边从木箱里取出锤子、砧子、钻头、锔子料、石膏及大小弓子等工具,在了解了瓷瓶的相关来历后,用弓子来回拉着钻,对花瓶进行细致地钻眼。而且一边双手劳作着,一边嘴里不时说着话,向老女人介绍着青花瓷器锔补的相关知识。

王清明心急,不等贺锔匠把活干完,便主动与他打起了招呼。认出是王清明,贺锔匠既惊讶又欣喜,问王清明不卖江米人却为何来到了这里?王清明便将来由告诉了他。贺锔匠回忆说,几天前他在***寺前揽活时,曾看到过蒋荣水和四拐的,他们以前就认识,当时还相互打了招呼,记得蒋荣水当时说,他和四拐看过了这儿的***寺,计划下步去更远一些的寺庙转一转,但究竟要去哪儿的寺庙,啥时候又能回来,却是没有说。

虽然知道了蒋荣水的大致行踪,却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当天下午,王清明和武木匠告别贺锔匠后,便匆匆返回王楼村了。

在王楼村的上百户人家里,支书王清河家比较特殊。由于身份和地位的不同,村民们往往对他家是敬而远之,平时并不多与他家来往。相比之下,王清田和陶行善虽然比较亲和,平时能与村民们打成一片,但他们由于一个是教书先生一个是行医郎中,乡亲们还是对他们两家另眼相看,并把他们归入素质较高的特殊家庭一类。

对王清明一家来说,村里关系最好的要数李保银家了。诚然,和武木匠唐焗匠仝铁匠等人家的关系也不错。他们几位老汉中,仝铁匠年龄最大,已经七十六岁了。武木匠最小,刚刚六十出头的年纪。上文已经说过,李保银比王清明长两岁,而唐焗匠的年龄则介于王清明和武木匠之间。

这几个家庭,平时无论谁有困难都互帮互助着,而且村里有婚丧嫁娶之类的事儿,也大都商量着统一标准统一行动。几个老汉都是各专于一行的匠人,大家相互佩服相互尊重,聚在一起时不仅谈天说地,更多地会谈论起曾经的过往和手艺。当然了,闲暇时来了兴致,还会弄上几盅——喝酒时,他们并不做过多的讲究,有啥吃啥有啥喝啥,有时就着一盘咸菜或者一把花生米,就能把酒场给打发了。

但在几个年龄差不多的老汉中,唯有蒋荣水是个例外。他不仅仅因为经历特殊,所从事的行当特别,还在于言行举止都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据村中老人们讲,蒋姓人家也是逃荒来到王楼村的,先是住在条件较差的故道河滩里。蒋荣水的曾祖父就是位阴阳先生,经常帮人看风水宅子,给人算命测字,后来家有一定积蓄后,从河滩搬进了王楼村。蒋荣水的祖父仍然给人测字算命看风水,老年时用积累的钱财置买了土地,翻盖了房屋,富裕程度虽然比不上王姓的五爷家,却也是为数不多的新的大户了。家庭富有了,蒋荣水祖父没有让他父亲子承父业,还发誓让后代子孙永远都不要再做名声不好的阴阳先生。然而可惜的是,这仅仅维持了不到几十年的时间,到蒋荣水父亲中年时,命运却又反转了过来。

——当时王楼村的两个大户人家的户主,也就是王姓的五爷和蒋荣水的父亲,两人都沉迷于县城的繁华,因此相互比着去县城逛窑子、吸大烟。所不同的是,五爷遇到了他心仪的女人五奶奶,后来虽然也常去县城办事,却不再将家产花在女人和吸大烟上。而蒋荣水的父亲却依然我行我素,没过几年光景,便卖光了田地、房舍和家产,一家人不得不重又搬回到了河滩里。当时正值兵荒马乱的年月,蒋荣水的父亲被抓了壮丁,中原大战时挂了彩,回家来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再也不能干重活。为了谋生,蒋荣水的祖父虽然年迈,却也不得不重新出山,带着年幼的蒋荣水走乡串户,做一些帮人算节庆、出丧、开工、安居、出行等一类的事儿,以挣些小钱来养家糊口。蒋荣水年龄虽小,却敏而好学极具灵气,从祖父那儿得到了真传,成为远近有名的阴阳先生。再后来,祖父算出他命里属阴五行属水,是较硬的命,为了扩大他的生活门路,又教会了他喊丧和与丧葬相关的知识,还把他推荐给了一位黄河捞尸人当徒弟,使他掌握了神秘的黄河捞尸术。

鲁西南一带重生重死,对死者有实行厚葬的传统。特别是黄河故道一带河网众多,水患灾害经常发生,每年都有一些人因溺水或因其他事故非正常死亡。经过多年的磨炼,蒋荣水无论是看风水还是处理丧葬事宜,在当地已经非常有名。特别是他的水中捞尸技艺,懂这门路的人本来就少,师傅故去后,他便成了这一业务的行家里手。但是,他做捞尸是有原则的,从不明码标价,从不借故索要钱财,给人帮了忙别人给多少是多少,如果遇到了穷苦人家,不仅会一分不要,甚至还会反过来资助对方。

然而,在鲁西南门类众多的手艺中,无论给人看阴阳风水、捞尸还是喊丧,这都属于民间技艺的冷门另类,如果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有人愿意去从事这类行当。家庭贫困又名声不好,蒋荣水后来虽然到了成家的年龄,却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直到他四十多岁时,有好心人给他介绍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寡妇。不幸的是没过几年日子,寡妇后来得病死了,孩子也回了自己爷爷家,他于是又过起了单身生活,到现在仍是孑然一身。

解放前,像蒋荣水这样在故道河滩里居住的还有不少人家。如果哪年发了洪灾河水漫滩,他们便临时躲到河堤上临时搭建的窝棚里,水患消除之后再回去重建。解放后,政府从关心人民的生命安全出发,多次号召河滩里的居民搬迁出去,可是由于缺乏配套措施和资金,仍有像蒋荣水和四拐这样的少数人家,仍旧住在河滩里。去年年初,国家强力开展精准扶贫工作,曹南县借机解决老大难问题,要求故道两岸的相关村庄,结合实际在大堤外的适当位置建设安置房,务必把河滩内的人家全部搬迁出来。王楼村在镇工作组的指导下,争取资金在村后龙王庙的遗址上,规划建设了两套相邻的院落,每套院子有两间堂屋一间厨房一间厕所。安置房建好后,蒋荣水和四拐便搬了进来。

村后高堌堆上的这所龙王庙,原来是建有庙宇殿堂和围墙的,香火也很旺盛,附近的善男信女们常来此许愿祈福。应该说,从不安全的河滩里搬进了新居,蒋荣水和四拐应该高兴才是,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住了一段时间后,却不断增添了许多烦恼,以至产生了重回河滩的想法。原因并不是新居建得不好,而是新房建在了龙王庙的旧址上,这里是荒郊野外,周围有众多的林地坟场,在此居住常做噩梦不说,还经常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甚至看到过鬼魂或其他怪异的东西……。

蒋荣水从事捞尸喊丧看风水之类的活动,这些附着太多的禁忌和清规戒律,本来就让人感到神秘甚至畏惧,再加上他平时行为怪异,不苟言笑,很少与人来往,内心里想啥别人很难知道,人们往往对他敬而远之。只有在村中谁家要过白事儿,以及哪家要建房看林地或者占卜看风水时,才能有机会见到他。

这两天,失踪了的葛存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随着传言越来越多,村民们愈发地惊慌恐惧,特别是到了夜晚,村庄的街道异常冷清,有些胆小者不敢出院门。王清河自然知道这些,因此也愈发地焦躁着急,身为村支书的他很明白,如果这个难题不能解决,就会影响他在村民中的威信,平时即使村民们不说,他自然也会感到没有面子。

这天下午,王清河和儿子王永全等人又来到了村委,他们焦急等待着各方汇总过来的消息。王清河烦躁不安,在屋里徘徊着,鼻腔里喷着粗气。王永全为博父亲高兴,打开录音机放起坠子书,是《吕洞滨戏牡丹》中的一段:

太阳出来一点红,月亮出来白生生

三星出来颠倒挂,七星北斗瑰宝龙啊

……

王清河心烦,走过去把录音机关了。看父亲愁眉苦脸,王永全说:“要不就报警吧?俺和镇派出所的李所长是拜把子兄弟,打个电话就能出警,也许利用刑侦的力量,很快就能找到葛存义的。”

“看你二杆子样!”王清河瞪了儿子一眼,“谁知道葛存义死在了哪里?公安介入了扯出其他事儿咋办?”又进一步解释说:“如果报了警,就等于把事情公开了……公安一介入,局势就不由得咱们掌控,想想看,虽然你清田叔是村中的大老执,红白事儿常由他来总管,可从行政管理讲,咱们才是村里主事的,如果到时控制不了局势,村民们会如何看咱?”

姜还是老的辣啊!王永全听着,心里暗暗佩服着父亲,同时又感慨地想:这世间的事儿缤纷复杂,可无非就两种:一种是公,一种是私。解决难题的办法,也无非是用公的方法和私的方式。父亲的意思很明显,像葛存义这种事儿,有他支书这个当家的在,还是由他来主持处理为好,否则交给外人来办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影响他们的脸面和威信……

就在这时,黄学文气喘吁吁跑了来,他边喘着粗气边报信说:“蒋……蒋半仙……他和四拐回来了!”王清河听了眼睛一亮,急忙问:“有话好好说,你是咋知道他们回来的?”黄学文说:“我……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今天下午,他们是乘辆货车回来的,车厢里有尊较大的龙王爷塑像,还有几尊小些号的,每尊塑像上都蒙着红布……蒋荣水看到我后喊去帮忙,我于是就跟了去,一直来到龙王庙的安置房前,由蒋荣水指挥着,将塑像一个个卸下,并小心翼翼地抬进院子里……”

听到这些,王清河“噢”一声,并道:“怪不得这几天找不到蒋荣水和四拐,原来到外地请龙王爷了!”

蒋荣水请龙王爷的信息在全村迅速传开了,人们议论纷纷,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当然,也有一些人出于好奇,纷纷来到龙王庙的安置房,看请来的龙王爷究竟是个啥模样。

就在蒋荣水师徒回村不久,王清明和武木匠也从望鲁集回来了。在村头听说了蒋荣水回来的消息后,两人家也没进,而是转脚去往了龙王庙。此时蒋荣水的安置房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些人在围观着新请来的龙王爷,相互议论着什么。王清明和武木匠顾不得观看,径直找到蒋荣水,把寻找葛存义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向他说了。

本以为,蒋荣水在得到消息后,会像其他人一样惊愕,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微闭着双眼静静地听,而且不断地抽着烟,偶尔才插上几句问话。直到王清明和武工匠讲述完,蒋荣水才边掐灭烟头边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说:“清明、凤轩,你们和大家都回去吧!”又道:“俺要到葛家再了解一下情况,下步如何打算,俺裁量裁量后再说!”

江米人

江米人

作者:张桂芝类型:都市状态:连载中

老艺人王清明的一生,展现了民间江米人艺术的兴衰与传统手艺人的坚守。小说既呈现了民间艺术的独特魅力,又深刻反映了社会变迁对传统文化的冲击,最终呼吁重视与保护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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