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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明张桂芝《江米人》最新章节更新无广告(男频)

时间:2025-12-21 17:43:24作者:张桂芝

推荐给大家一部连载小说《江米人》,这是张桂芝很用心的一部作品。读者看的很过瘾,整个剧情松弛有度,人物情感真挚,小说第14章修庙14479字讲了:这段时间,蒋荣水和徒弟四拐为修庙的事儿而奔忙。在师徒两人的努力下,工程进展得很是顺利。实际上,请......

江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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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米人》在线阅读

《江米人》 第14章修庙14479字 在线阅读

这段时间,蒋荣水和徒弟四拐为修庙的事儿而奔忙。在师徒两人的努力下,工程进展得很是顺利。实际上,请神修庙的念头,蒋荣水早就有了,只是在捞取葛存义的尸体并帮助处理完丧事之后,修庙的事儿才正式开始。

作为方圆一带有名的阴阳先生,无论是给人点坟看风水,抑或帮人捞尸喊丧,只要是与死人有关的事情,人们总会想到蒋荣水。尽管这样的行当很是独门,而且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但蒋荣水非常清楚,有些人对之是打心里看不起的。当年如果能有更好的门路,落魄的父亲以及后来生活无着落的他,也是不会选择并从事这样的职业。

不可否认,贫穷对一个家庭的威胁是巨大的,也会极强地影响一个人的自尊。当年蒋荣水年轻时,曾有媒婆给他介绍过对象,可是一听说他拮据的家境和阴阳先生的家世,便都打了退堂鼓。直到在他四十多岁时,在好心人的说合下,他才和一位邻村的寡妇过起了日子。不幸的是不几年寡妇死了,他为此又落了个“克妇”的名声。之后多年,尽管也渴望再能找个女人成个新家,哪怕对方是个瞎子或者身体有其他的缺陷,但是现实非常残酷,不好的职业再加上年龄大了,再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来跟他过日子。

等等,所有这一切,都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使他感到悲伤的同时,又有种隐隐的耻辱与无奈。平时里,村里除了王清明那几个老家伙外,他很少与人交往,所过的是那种特立独行的生活。当然,从另一个方面讲,由于他所从事的这种行当,人们对之抱有极强的神秘感,这也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灵魂,使他从中找到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感与满足。不是么,当有人被淹死找不到尸体,而死者的家人用近乎哀求的眼神和语气乞求他去打捞时;当尸体被捞出,死者的亲属对他千恩万谢甚至以磕头的方式来感恩时;当他看好了一处宅院或点了一处坟地,主家对他递烟倒茶甚至置酒道谢时;当他给有白事的人家喊丧指挥着众人办理丧葬仪式时……他内心就会升腾出一种成就感和自豪感。但令他感到忧伤的是,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有的,而且是短暂的,当这些情形过去他又回到现实中来后,人们又把他看作一位另类的人而敬而远之,而所有这些所带给他的,是更加苦涩的味道和更多难以名状的无奈。

然而,蒋荣水又是个极其倔强又不甘心的人,他一步步委曲求全地走了过来,又一点点地适应了这种生活,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甚至喜爱上了这种行当。是啊,熬过了岁月的艰辛走到暮年的他,本来只求平安地度过每一天,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人世。可是,事物都在变化之中,近些年来兴起的复庙热对他产生了很大触动,特别是看到周围一些庙宇逐渐红火之后,内心那种奋争的火种,仿佛一盏枯灯被重新灌满了油后火苗再次被点燃了起来,而且这种火苗越烧越旺,促使内心又滋生出一种勇气和信心,并使他想跃跃欲试地再去干上一番。

的确,和别人相比,蒋荣水仍没有摆脱贫困,但毕竟是不愁吃不愁穿了。更进一步说,他就是一个孤老头子,无儿无女,一切了无牵挂,自己生活成个啥样已经并不重要。但话说回来,人生在世,不就是吃苦受难与命运抗争么!现在,他是有些老了,精气神都不如以前,但他还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梦想和责任,哪怕有一口气,就不能屈服于现实,更不能满足于眼前。换句话说,人生尽管不易,但总要留下点什么。具体到自己来说,如果能重建村中的龙王庙,让村民们烧香磕头祈福许愿有个去处,那也可称得上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更具体点讲,如果他能用人生最后的机会,争取在暮年将龙王庙重建的话,他的名字将会刻在王楼村的功德碑上,从此他也会受到当世和后人的敬仰……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也就无愧了。

当然,庙宇是王楼村的庙宇,按理说修庙这件事,让在村委当支书的王清河和他任村长的儿子王永全来出面牵头,这样不仅顺理成章,也会好办得多。但从另一个角度讲,王清河和他儿子又恰恰是不合适的,因为修庙活动看似为全村人着想,却会被认为是大搞封建迷信,他王清河可是老党员,儿子也正被他培养作为接班人,这种情况下,对修庙他们恐避之而不及,更不会主动来牵头组织了。实际上也如此,近几年来,虽然不断有人向村委提出修庙的建议来,却都被他王清河给否决了。他甚至在公开场合明确表态说,只要他还主政着王楼村,不仅不会牵头来组织修庙,也不会允许其他人瞎折腾。

对王清河的这种态度,蒋荣水理解的同时也感到庆幸,意识到对自己来说是个机会。是啊,自己既不是村干部,也不是党员,没有这条条那杠杠来限制。他虽然在其他方面不行,但在修庙礼神这方面没有人比他更精通。何况他也懂阴阳之术,村民们平时对他感到神秘而敬畏,又因自己在定宅、点坟、捞尸、喊丧和一些白事等方面实实在在帮助过很多人家,只要一出面组织,肯定会有多数人家来支持。

但是,万事开头难,要修庙首先得有个由头。这事儿对他蒋荣水来说并不难,因为他早已摸透了全村人的心理——近些年来,村里连续发生不少非正常死亡事故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只要将原因和原有的龙王庙被破坏联系起来,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相信。如果放出风来说修建庙宇请来神灵保佑,就能镇住邪气庇护村庄平安的话,那么村民们便易于相信且乐于接受——现实中,人们看似各有各的想法,实际上那颗心都是飘忽不定的,特别是在苦难和灾祸面前,当现实不能解决问题时,便常常往疑神疑鬼的路上走。王楼村近年来出现了太多的怪事和灾祸,这个时候只要他一号召,肯定会有许多人出来响应,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来募捐修庙的事儿也就水到渠成了。

就在他这样热切地期盼着时,没料到机会说来就来了,村委落实精准扶贫政策,为他和四拐在老龙王庙旧址上新盖了安置房。在房子还没盖起来的时候,他就谋划想好了理由,向四拐和他人放出话来,说房子建于老龙王庙的旧址上会惊扰了神灵。当时四拐还半信半疑,但真正搬过来住之后,的确听到过一些奇怪的声音,看到过一些奇怪的现象,心底里生出不少的恐惧。他于是又借势加力,向四拐进行了一番分析引导,话讲得神秘又符合逻辑,四拐也就全信了,逢人就说新居不安宁……后来,当他又说可以用建新庙来破解时,四拐更是对他的话坚信不疑。实际上,四拐不仅完全站在了他这一边,内心也打起了小算盘,梦想着将庙建成后,他就在庙里卖香火,也许这也是一种致富的门路嘛。

关于对如何修庙这件事上,蒋荣水也进行了谋划。按他的想法,把为他们建造的安置房按庙宇的形式进行改造,每所安置房各有坐北朝南的两间堂屋,也有作为厨房和杂货间的侧房,他和四拐可以将中间的墙拆掉再连接起来,中间的厅房改成庙宇大厅,以安放主神龙王爷,两边的侧房改造在小室,安放河神、鱼神等神灵。当然,两人还需要在此生活,但毕竟都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改成庙宇后合用一间厨房,将侧房改成居住的卧室,这样不仅解决了问题,还能节约建庙的资金,真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但是,毕竟建庙是一件大事,村委是不能逾越的。话说白了,要把安置房改成龙王庙,必须先过支书王清河这一关。对这一问题,蒋荣水也是反复考虑过的,他和王清河一起长大,对他的秉性和作风再了解不过,知道这老家伙虽然成天这“党员”那“组织”的挂在嘴上,咋咋呼呼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但他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村里连年出现了不太平的事儿,使他的心里早已起了鬼。另外这些年来,人们的脑瓜子活络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驯服听话,王清河在村里的权威受到了质疑和挑战,特别是他那个任村长的儿子,背后里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这让他难以向村民交代,也迫切地需要借助某些事儿来转移人们的注意力,而修庙这种事儿,或许就能帮助他王清河……

有了这种认识之后,蒋荣水带着四拐说干就干。当然,在没有正式公布之前,他们的想法和行动还是要对外保密的。于是,两人谁也没给说,悄悄外出相继考察了附近的火神庙、天爷庙、关帝庙、龙王庙以及青古寺、观音禅寺等一系列寺庙。之后,又亲自到邻省的某县,定制了龙王爷等神灵的塑像。就在葛存义失踪的前几天,他们再次悄悄地去了厂家,雇了辆机动车,将定制的龙王爷等神灵塑像给请了来,分别安放在了新房的堂屋中。而恰在此时,葛存义淹死在了故道的藕塘里,蒋荣水于是将计就计,以龙王爷显灵的方式捞出了尸体。

也因为这件事儿,在捞尸成功后,蒋荣水的名声越来越大了。尽管龙王庙还没真正开建,来安置房烧香磕头的人就骤然增多了不少。说来也怪,那些得了怪病患了邪祟的,只要烧了香磕了头求助了龙王爷,病患就会减轻甚至完全消失;那些家庭不和出现这样那样灾祸的,只要祈了福布了施,不仅家庭顺气了这灾那灾也显少了。就算没病没灾,只要烧了香磕了头,福报也似乎会或早或晚地显现,有的家庭鸡多下了蛋,有的家庭庄稼多结了果,这样一来,尽快复建龙王庙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了。

村支书王清河虽然上了年纪,却还保持着读书看报收听广播电视的习惯。按他的话说,党员就得听党的话,不能混同于一般群众,而作为农村干部提高政治觉悟的主要方式,除了积极参加上级组织的各种会议外,就得通过多种途径学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

在龙王庙的旧址上建了两套安置房,把蒋荣水师徒俩从河滩里迁了出来,这本是一件好事,也是他王清河和儿子落实精准扶贫政策的一项政绩,可没想到的是,蒋荣水和四拐搬进去后,却几次来找他反映住进新房不肃静。不仅经常听到隐隐约约有人哭,还看到过一些鬼怪精灵在四周活动,甚至龙王爷还托梦给他们说他俩侵占了自己的地方……蒋荣水师徒还诉苦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宁愿回到原来的河滩里也不愿在新房里住下去了。

对蒋荣水师徒反映的问题,王清河以各种理由进行了安抚。这件事儿虽然被暂时搁置下来,可以后呢?两人一副不解决问题决不罢休的样子,令他这个当支书的实在心烦。可话说回来,这俩光棍如果忍不住真要搬回河滩去了,这可是他主政的王楼村的精准扶贫工作的失败啊,如果真要到了这一步,他的老脸往哪搁?向上级工作组又该如何去解释?

——近些年来,当村里的灾祸不断地发生,而且随之而来的传言也越来越多时,他的心里越来越没了准。特别是当村民们不止一次地找到他,要他重视修庙这件事时,他虽然表面上反对,甚至呵斥这些人的迷信行为,但实话实说,自己的心里也禁不住地犯起了嘀咕。这些年来经过龙王庙时,他本来就有种不自在。蒋荣水师傅反映过问题后,他更是有种异样的感觉,再经过这里时,也似乎能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能看到某些不该看到的现象,等等,这些都使他的神经越来越紧张,也使原本不信邪的他,渐渐怀疑起自己原来所坚持的事情来。

今年以来,村里再次发生了一连串的灾祸——先是春天二虎的媳妇喝药而死,接着有留守的孩子跳房身亡,到了暑假又有俩孩童在河道里洗澡丢了命……本以为灾难已经过去,再不会发生类似的灾祸,谁知就在一个多月前,葛存义也奇怪地掉到池塘里淹死了……所有这一切,都在给村民造成巨大恐慌和猜测的同时,也使他更加怀疑起自己来——难道王楼村多年来的灾祸,真的就是因为几十年前破坏了龙王庙,神灵鬼怪们出来作乱所导致?可话说回来,自从有了这些疑问之后,他在感到震惊和不安的同时,内心又不断地隐隐升腾起一种责任感——作为村里的掌舵者,无论自己信不信迷信,都有责任来破除灾祸消除影响,他要确保王楼村的平安,更要确保自己一家人的平安。

是的,作为一名党组织培养的老支书,他本不该信村里的那些流言传说的。实际上,对村里所发生的那些各种类型的灾祸,他也曾仔细并理性地分析过,开始也认为这些都是有现实原因的,并非什么鬼怪精灵作祟所导致。先前的不提,就说今年的几起事件吧,如果好好待在农村,不去接触城市里那些花花绿绿的事情,好好的男人咋就能变坏了呢?如果男人不变坏不花心不乱找女人,家里的媳妇又咋能喝药上吊呢?再说那些出了事的孩子们,如果他们的父母经常陪伴着管教着他们,他们又怎能大着胆子去河道里洗澡?不到危险的河道里洗澡,当然也不会发生被淹死的事件了……

应该说,他这样的推理是符合逻辑的。但社会发展到今天,随着城市化越来越快速,农村的年轻人只要体力好,不缺胳膊不少腿不呆不傻的,哪有不外出打工的?专啃农村的那二庙三分地,累死累活的一年能挣几个钱?诚然,前几年取消了在中国有着千年之久的农业税,而且种地也有了些补贴,可是真正的老农民都清楚,那些补贴是不解决真正问题的——如果细算的话,种粮食卖的那点钱再加上不多的补贴款,除去耕地、浇水、施肥、打药和收割的费用后,忙活了一年真正剩不了多少。何况过日子处处是要花钱的,不要说看病就医给孩子上学交学费,也不说买米买面买油盐酱醋,单是走亲戚串门和迎来送往,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如果再加上水涨船高的红白喜事的随分子花销,就够一般家庭难以承受的了……面对这种现实情况,王楼村的年轻人如果不外出打工,如果不多门路多渠道地想办法挣钱,这样的问题又如何解决得了?再说,现在的村组织也不比以前了,整个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内地的人一波一波地往沿海涌,农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往城里跑,在这样的社会大势面前,他一个贫困地区的小小的村支书,又怎能螳臂当车地阻止得住……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社会上的现象并不是凭空产生的,一切都是时势发展的必然,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者昌,逆者亡,他王清河尽管看不习惯,甚至打内心里反对,可这又有何办法呢……

是这样,每家有每家的情况,每个人又都有每个的实际。现在,他王清河可以控制王楼村的权利,却控制不了每个人的心,更难以控制王楼村每个人的命运。可话说回来,尽管有一万种理由,可作为一村之首的他,对村里一连串灾祸的发生,他是无论如何逃不脱干系的。即便村民们不当面抱怨他指责他,他自己也会感到不安心,意识到如果再不解决这个问题,作为村支书的他就是失职,就无脸再面见父老乡亲了。

村民中要求复庙的呼声越来越高,就在今年立冬前夕,当一些村民联合着又来找他,直言不讳地警告他说,如果他这个支书不同意建庙,村民们就自发去建……在这种类似逼宫的情况下,他不得不为了安抚人心而作出让步,他对他们说,对建庙这件事,他和村委是会考虑的,也会向镇上的有关部门反映这件事。甚至还说,村委同意不同意建是一回事儿,倘若村民自发组织来建,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如此,对修庙这件事儿,他内心里仍然持一种否定的态度。他对自己的要求是:能阻止就阻止,能不参与就不参与。

而最终改变他的,却是葛存义的死亡事件。葛存义这小子的确死得太离奇了,前两天尸体找了多遍却没能找得到,要不是后来蒋荣水出面,就可能永远找不到了。而据与蒋荣水一起捞尸的几位老汉说,蒋荣水是借助了龙王爷的帮助,而且那夜在捞尸的藕塘现场,竟然真的出现了鱼精老鳖精……这些神乎其神的传言,使他更加怀疑起自己来,认为自己以前的认识可能真有错误,村里出现的一连串的不幸,或许真的是他当年拆掉龙王庙后的报应;将安置房建在龙王庙旧址上,也或许真的是一种错误的行为……当然,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或许弥补自己以前过错的方式,就要去支持把龙王庙给复建起来……

也正是有了这种怀疑和推理之后,在葛存义的丧事办理完毕之后,一天晚上,心神不安的他把蒋荣水悄悄请进了家,一边喝酒一边谈起村里发生的不幸,并问他有何破解之法时,蒋荣水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村里一切灾祸的来源,都是因为几十年前拆除龙王庙所致,破解的唯一途径就是要复庙——只要兴盛起了龙王庙的香火,龙王和诸神灵自然会原谅以前的过错,从此就会保佑村民的安康。如果说,以前他对自己的认识还有猜疑的话,那么出自蒋荣水之口的这些话,很大程度上便使他相信了。因此对修庙这件事,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去反对。相反,内心里还表现出一种支持的态度。但是,他毕竟经历过太多的世事,懂得复建一处新庙并非易事,于是,他以征询的口吻问蒋荣水,修庙好是好,可在哪里修?又如何去修呢?

做了多年的阴阳先生,蒋荣水早已经摸透了王清河的心思,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给出了方案,他说:“修庙的方式无非有两种,一是新辟土地建新庙,再就是在老庙的遗址和废墟上,进行重建恢复……”

对这两种方案,王清河进行了思考:宅基地和田地都分到了各户,村里的公用场所又不合适,而原来龙王庙的遗址上又建了安置房,哪里还有建庙的土地?再说修庙需要一定的人力物力财力,人从哪里找?物料从哪里出?费用又如何去解决?当他说出自己的忧虑时,没料到蒋荣水又说:“这事儿其实并不难,可以将我和四拐的安置房建成龙王庙啊,这样不仅解决了土地问题,而且也能节约一定的人力财物和大笔费用……”王清河听后豁然开朗,但眉头只是舒展了一半,因为虽然原来的房舍可以借用,但真正建设起来仍需一笔不小的开支,因为请建设的工匠、购买建设和装饰的物料等,都需要花钱。

针对这个问题,蒋荣水给他吃了定心丸说:“村委为了避嫌可以不出一分钱,所需费用由他出面在村里募捐就行了,由于建庙是给全村办好事儿,估计村民们会踊跃参与,资金大概不用愁的。至于庙宇建成后的维护费用,可用以后的香火钱来折抵……”王清河听后,心中压着的石头掉落了下来,但皱着的眉头仍未完全舒展开,他说:“这主意的确不错,就担心上级不允许,建庙是不是搞封建迷信不说,毕竟要改造的是精准扶贫建的安置房。”蒋荣水又为他宽心说:“上级不是常常提出,要村委想方设法活跃经济么,建庙也是实实在在的增加收入的手段啊,如果龙王庙复建成功,庙内可以卖香火,庙周围也可开辟一些农贸市场,只要龙王庙的香火旺盛,增收手段也就能随之而来……啥叫扶贫?给房子住了,却没有生财之道,这不叫真正的扶贫,真正的扶贫是解决根本问题,关键是要有生财的门路……”

直到这时,王清河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他对蒋荣水说:“话不说不明,今晚你一解释我是彻底透亮了。现在咱们达到了一致,修庙的事儿就这样定了,你就按照所想操办吧,村委虽然不出面,但私下是支持的,如果资金有缺口,村委可以列支一些,毕竟永全那小子和县搞建筑公司已经谈妥,马上要拉大堤的土来卖,预付款已经到手。当然,这话由俺来给他说,而且村委支持建庙的事儿也要保密,毕竟村子大了人多嘴杂……”

对支书王清河的态度转变,蒋荣水是在意料之中,因此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喜。他合计了一下说:“俺的想法,复庙是百年不遇的大事,既然下定决心要建,那就要认真对待,要建就建得上档次,起码不能比附近的一些庙差。”王清河说:“俺同意这样的意见。”又说:“在修庙这件事上,虽然俺不方便出面,但还是要表示一下的。”说着取出两千元现金递给蒋荣水道:“先拿着,算是俺对修庙的支持,但是记住一点,不要在账面上显示。”最后又表态说:“俺打电话给外地的三个儿子,让他们每人也都出点血。”蒋荣水说:“他们都出去多年了,也不经常回家,何必再麻烦他们?”王清河说:“俺是支书,更是他们的爹,他们在外能耐了,为家乡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

那晚蒋荣水离开王家时,王清河又叮嘱了蒋荣水几句,强调说修庙是大事,他虽然会私下支持,可并不代表其他人都支持。在此提醒可别忘了给王清田和陶行善说一声,他们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同意了,整个事情也就更好办了……

之后一段时间,在修建龙王庙这件事上,蒋荣水和四拐在村里大造舆论。这期间,蒋荣水又分别到了王清田、陶行善家及村里几位长者家中,向他们陈述了修建龙王庙的好处,王清田和陶行善虽然不迷信,但既然蒋荣水出面,他们也便给了他面子,说只管按恁的意见建。至于募捐的钱,他们肯定会支持。

正式建庙之前,武木匠被蒋荣水请去了两次,主要是商讨改建庙宇所需木工的活儿。蒋荣水对他说,加工门窗、桌架和几案等活儿都是细发活,需要提前准备,武木匠答应了下来。说实话,以前建房做家具,处处离不开木工的。可现在变了,传统的木工手艺没有了多大用场,以前冬闲时,武木匠是这家请那家叫,根本闲不住,可现在他的木匠铺子成了清水衙门,来请他干活的并不多。蒋荣水建庙来请他,他突然就来了精神,仿佛找到了当年施展手艺的感觉,因此参与此事表现得甚是积极。

然而,王清明对建庙这件事,虽然也持同意态度,心里却有种莫名的焦虑和疑惑。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农业实现了机械化,基本上没遇到过大的旱灾和涝灾,也没有了求神索雨的人,可为何社会发展到今天,以前被赶走的神灵现在又被请来了呢?看看吧,不仅仅是王楼村的蒋荣水要复建龙王庙,附近的一些村庄,也雨后春笋般地恢复起了大大小小的河王庙、土地庙、鱼王庙、关爷庙等一些庙宇……唉,世事真是变化无常啊,颠过来倒过去,又倒过去颠过来,你方唱罢俺登场,变化扑朔迷离,真让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然,大家在怀疑慨叹的同时,也有时带有一种隐隐的庆幸。这些年来新东西汹涌而来,渐渐取代了老物件,但是,老物件虽然“老”,但并不是都是不好,留住一些老物件,保住一些老行当,恢复一些过去失去的东西,有时是非常必要的。现在社会发展中出现了许多怪现状,社会关系中出现了许多怪事物,人与人之间缺乏诚信,而且感情越来越冷漠,按书本讲是一种“礼崩乐坏”的现状。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自私自利造成的,正是因为内心原始的欲望被调动了起来,为谋取自身利益不择手段,才会导致毁坏以前的东西,出现损人利己坑蒙拐骗比比皆是的例子,甚至出现不敬天地不孝敬老人的现象……现在蒋荣水恢复龙王庙的香火,虽然从某方面讲是一种迷信行为,但有些迷信是必要的,比如利用之唤起人们对天地的尊重,对神灵的敬仰,实际上也是一种礼法的宣讲和导引,一个人敬天敬地敬神灵了,也自然能孝敬父母师长,自然会热爱妻儿兄弟,也自然会尊重起邻里和同事……

是的,王清明就是这么认为的,社会发展太快了,快得让人恐慌,有时候还没有品味一下,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许多事物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果社会发展是将以往灭亡为代价,这样的发展还有意义吗?如果人生就是闷头往前走,不留下什么东西哪怕是回忆也给弄没了,人死了也就一死百了灰飞烟灭,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做通了全村大多数人的工作,蒋荣水师徒说干就干。建庙正式开工之前,他们从相邻乡镇的一所龙王庙请来了一位住持,好吃好喝地待着,又每天开足辛苦钱,由他对要修建的龙王庙进行设计规划。

请来的这位住持很是内行,不仅精通庙宇管理的清规戒律,也很懂修庙建寺。他现场查看了安置房的位置和结构,同时又了解了筹集的资金情况后,便精心做起了规划。规划是在蒋荣水的总体想法下进行的,就是将两家的堂屋连接起来,中间打通作为主殿,供奉起东海、西海、南海和北海等四海龙王,东西屋里也分别供奉起河神和传说中的水神共工等神灵。

正如预料的那样,对建设资金这个卡脖子的事项,蒋荣水筹集中也没遇到多大困难:村委以改造安置房的名义,从卖土的预付款中捐助了一万元。蒋荣水和四拐,从村东到村西按自愿一家一家地进行收取,也募捐了差不多一万块。后来,由王清田出面,打电话给在外工作的十几个所谓能人,又募集了两万多。所有能人中,王清河三个在外的儿子捐得最多,这当然要感谢王清河,因为他提前给儿子们打了电话,进行了特别说明和要求。

资金筹集妥当,蒋荣水和四拐开始做砖瓦、木料、钢材和刷漆等修庙所用物料的准备,这些东西都是请来的那位寺庙的主持所核算过的,直接花钱买来即可。接着,蒋荣水请来了包括葛存礼在内的四个泥水匠,也请了包括武木匠在内的两个木匠,并由武木匠出面联系了两个老漆匠。另外还请来了李根、仝明亮等五六个小工。来帮助干活的工匠和小工的待遇,比立冬前王清明家修缮房屋的待遇还要好,每人每天一盒烟,三餐都吃在工地上,还要发给一定的工钱。为了保证大家吃好,蒋荣水先是请来二铁匠的媳妇和王清明的老伴张桂芝做饭。在诸如开工、上梁、安像等重大节点上,又把唐焗匠给请了来亲自掌勺。

工程开工之后进展顺利,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先是将两家院子中间的墙给拆除了,两处院子合成一处院落,然后又将两处院落的堂屋进行拼接改建并打通,房前新建了廊台,重新规划了门窗。影响工程的并不是什么大活,而是木工和油漆这类要求精致的小活计,因为这些活计比较细致,而且需要时间。武木匠和他请来的两位漆匠都很认真,按工序对墙壁、门窗和安放神灵的底座等进行一遍遍地漆刷,待刷漆晾干到了一定程度,才对龙王爷等诸神像进行了安置:蒋荣水的堂屋里请进了四海龙王,在四拐的堂屋里供奉了河神和水神,又陆续置办了香炉,并储备了火纸和冥币……这样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原来的安置房被成功改造成了龙王庙。

按蒋荣水原来的谋划,庙宇建成之后再恢复香火,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正式举办开庙典礼,四拐没有经得他的允许,就急不可耐地借庙生财卖起了香火供品。由于庙宇占用了四拐的房屋,蒋荣水虽然对他的做法颇有微辞,却也不好明确责怪他,只是以他的庙宇经营不善为例,给他讲了些财迷心窍会堵塞门路断了香火一类的道理,可一向对师傅言听计从的四拐,却在这一点上没有听师傅的。蒋荣水已经老了,管不住徒弟却也没有办法,后来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了。

对四拐借机敛财的行为,有些人议论并置疑他来,对此四拐进行了反驳,他说:“搞精准扶贫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让人能真正富起来!话说回来,难道建了新房让人住进去就是扶贫么?大家想过没有,有些人富有了,可思想人却很贫乏,心理上也很空虚。建庙的目的,不就是让村民有个烧香磕头的地方,不就是要解决村民思想上的贫穷么……”

对四拐的这些说辞,一些人并不认可,说他净讲些大道理甚至是胡吹八侃,搞一些玄而又玄的理由搪塞糊弄众人,实质就是鼓吹封建迷信,目的就是借机生财。四拐又振振有词地反驳说:“生活总得有柴米油盐吧,总得要吃饭穿衣吧,生了病总得要打针吃药吧……大家不是不知道,现在搞农业赚不了多少钱,只种那一亩几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忙活,除去浇水施肥打药的花费,到头来不赔本就算是好的,如果再不让卖个香火挣个零花钱,那么让这些人的日子咋过呢?是的,上级要求搞精准扶贫,村委建了安置房并把他们安置了进去,可住进了新房以后呢?住进了新房如果没有收入的门路今后还不一样地穷?而且,穷的不仅是经济上、物质上,更重要的,还穷在心理上、精神上、灵魂上嘞……”四拐这个“二流子”虽然平时游手好闲,但讲起理来嘴头油滑得不行,许多人讲不过他,时间一长只好作罢。

修庙工程进展很快,此事也传得很快,虽然村支书王清河为了避嫌,借各种理由不到建设现场,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背后是支持的。王清河有了态度,他儿子王永全和村委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镇里的扶贫工作组也来过这里,他们中曾有人当面提出过质疑,但都被蒋荣水和四拐搪塞了过去。当然,工作组的人也都是明白人,村委都不管的事儿,工作组也懒得管?退一步讲,工作组如果干涉过多,或许引起村民的不满甚至是愤怒,这样可就惹是生非得不偿失了。

为了建庙进展得顺利,不仅是蒋荣水操透了心,四拐也做着自己的努力,平时好吃懒做的他,在玩世不恭中也深谙了处世之道,在大家收了工休息时,自己趁黑去往黄河故道里布网设笼,打了些野鸡野鱼等野味儿,并买了烟酒等礼品,悄悄送给了工作组,也委托王永全送给了派出所。拿别人的手短吃别人的嘴短,四拐背后做足了工作,大家也对此装聋作哑不管不问了。

工程即将落成,离庆典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按蒋荣水原来的想法,冬月农历十五庆典这天,要在现场举办个庙会,召集四方的人都来这里热闹一下。但是,举办庙会又谈何容易,其他的不说,就向有关部门申报这一关就够难办的。是啊,在这种社会生态下,想办成事不送些礼金是难以成功的,何况申报的又是新庙庙会这样的大事呢。还有,这儿的香火才刚刚兴起,道场太小没有形成规模,周边村庄的人给不给面子,也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事儿。

正在为如何办好龙王庙落成庆典而苦思冥想时,坠子艺人郭瞎子恰巧来村里说书了。蒋荣水以前就喜欢从收音机里听郭瞎子说书,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是亲眼见到了郭瞎子,他的“拉魂腔”还是那么拉魂,仅仅几天工夫,村里留守的男女老少很多人便喜欢上了,就连邻村的老戏骨听说后,也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来王楼村听。这一现象使蒋荣水茅塞顿开,他欣喜地想,为何不在开业庆典时请郭瞎子来唱上几天呢,也可以借机拉拉人气嘛。

郭瞎子来王楼村说书的前几天,蒋老汉忙于修庙的事儿,没有多少空闲去听书。郭瞎子来村的第一天晚上,在王永全和黄学文酒后找事时,王清田说要留郭瞎子说上十天半月,蒋荣水误以为真,认为时间还早,便没有把邀请的事儿说出来。可郭瞎子说书的最后一天,蒋荣水来请王清明参加新庙的开庙仪式时,这才得知郭瞎子即将离开。他有些急了,当即提出请郭瞎子再留上几天。

尽管要急于离开,但听说要在开庙的庆典上去说书,郭瞎子还是爽快答应了。蒋荣水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并承诺说完书后要用钱财来酬谢,郭瞎子连忙推辞说建庙和兴学一样,都是为老百姓着想的义举,不仅一分钱不收,还要尽全力去唱好!

为确保典礼成功举办,蒋荣水再次请来了那位一直参与龙王庙设计建造的住持,对落成典礼进行了周密的筹备,在广散请柬的同时,由这位住持亲自出面,去邻近的寺庙邀请嘉宾来参加仪式。

典礼在庙宇前的广场上举行,蒋荣水和四拐不遗余力,带领人员加班加点对广场场地进行了平整,并对卫生进行了清扫。于广场后方的庙门前临时搭建了一个木台,木台上方又搭了黄布顶的棚子,四周扯了红的、黄的、绿的等花花绿绿的飘带。

由于仪式当天也是庙会的第一天,村里的男女老幼几乎都来了,多日不出门的刘莲花带着儿子也到了现场。四邻八村也来了不少的乡亲,院里院外都给挤满了,庙宇前面的广场上到处是黑压压的人。卖各类小吃和玩具杂货的有十几家,在庙门前排成了长长的一队;做江米人的、吹糖人的、唱曲的等十几位民间艺人,也悄然出现在典礼现场的不同地方,吆喝声、喧闹声一片。

这天上午,村里有头有脸的、关系较近的都被请了来。唐焗匠在几天前就来到了这里,一直准备着开庙时招待客人的午宴。在庙前广场靠东的地方,临时搭建起一座大棚,大棚的一头支起两口大锅,锅灶里的火苗在鼓风机的吹动下熊熊燃烧,唐焗匠正带着一帮人热火朝天地忙活,阵阵扑鼻的肉香惹得来人不停地吞着口水。大棚下一溜摆放着上百张餐桌,餐桌周围是从各家暂借来的长长短短颜色各异的板凳。王清田、陶行善、王清明、李保银、仝铁匠和武木匠等人也早就来到了现场,他们受蒋荣水的委托,接待着一拨拨各方来的宾客,跑东跑西跑南跑北地安排着相关的事宜。

按照看好的时辰,农历十月十五日上午十时四十八分,典礼仪式正式开始。村里的王清田等人和请来的重要嘉宾们,都和蒋老汉和四拐一起,披红戴彩地站在了前排。

典礼热闹而隆重,主持这次开庙仪式的,还是那位请来的一直参与龙王庙规划建设的住持。本来,蒋荣水想请本村红白喜事的“大老执”王清田来主持的,但后来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担心请了王清田,会刺激给复庙暗中帮助较大的村支书王清河——两人虽为亲堂兄,但毕竟面和心不和,如果处理不当产生了矛盾就得不偿失了。

相邻寺庙的一些住持或居士也被请了来,他们根据不同的身份,穿着海青缦衣等长衫大褂,不苟言笑的他们往前排一站,很有威严仪式。主持宣读了写在黄绸缎上的***,用朗朗上口却晦涩的词语,述说了恢复建庙的原因、过程以及庙宇的作用,他还用非常虔诚的态度,祈求国运昌隆、风调雨顺,保佑人寿年丰、事业兴旺和当地老百姓安居乐业。

典礼之前,尽管蒋荣水对村支书王清河也特别进行了邀请,但王清河并没答应。他不仅自己没答应,也不允许任村长的儿子去参加。蒋荣水懂得他的心思,因此并没有强求。不过,那天的典礼,王清河还是来了,只是他是悄悄来的,穿着一件不常穿的有点掉了颜色的军大衣,戴了一顶从来没有戴过的鸭舌帽,还在脖颈里围了条围脖,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脚和一双眼睛。而且为了伪装自己,他故意将背弯了下去,并且拄起了一根从未拄过的拐棍。

实际上,对参加不参加典礼这个问题上,他王清河确实进行了一番思量。毕竟修庙之事本来就是村里的大事,庙宇落成典礼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作为一村之首的他,按道理是不能缺席的,不仅不能缺席,还必须作为重要人物来主持这件事。可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不仅不能去,正在入党路上的村长儿子也不能去。但是,对这样百年不遇的场合,他实在又想过去看看,于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将自己伪装起来,悄悄混于热闹的人群,这样既能参加了典礼仪式,又不会落下什么影响。他这样做了,而且伪装得也确实到位,人们都忙着看热闹,并没有人在意他。

典礼结束后,被请来助兴的各位民间艺人们,在临时抬起的台子上展开了自己的表演。最出彩的便是郭瞎子的坠子书了,他的弦子一拉坠胡一响,便立即显现出一种神奇的魅力,很快便俘获了现场观众的心。紧接着,那高亢却嘶哑的嗓音一出,便穿透苍穹般更加震撼起人的心灵,现场不时响起阵阵的掌声。

就这样,郭瞎子在龙王庙的典礼上又连唱了三天。三天之后,相邻大集镇上一家做“淘宝”生意的商家听说他在此说坠子书,便专门派人来请他,因此他提出必须要离开了。

分别的前一晚,王清明对他难舍难分,又邀来那几位要好的老汉作陪,设宴为郭瞎子送行。那天晚上,大家喝得都很尽兴。蒋荣水等几个陪酒的离去之后,王清明和郭瞎子没有一点睡意。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自己的命就似秋天树梢上的叶子,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一阵风刮掉了,每一次分别,或许就是最后的相见。当夜,王清明没有和张桂芝一个床上,而是在西屋整夜陪着郭瞎子,两人吸着烟相谈了很晚。

说话中,郭瞎子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提出一个愿望,说咱们一个瞎子一个瘸子,各有各的不便,如果有可能的话,今后要相扶相助去卖艺。王清明听了,眼里现出亮光来,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当即就答应了。

郭瞎子激动道:“又到了农闲,田地里也没多少要干的活,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估计年前年后不行喽。”王清明说着,就孙子和他们学院调研组要来的事情解释给了郭瞎子,并强调说:“为迎接对方的到来,已经准备多日了。”

本以为郭瞎子会失望,没想到他听了惊喜道:“啊呀,这也是好事嘛,江米人终于有人重视有人研究了,这门手艺看来有出头之日嘞!”

“孙子虽然说了此事,但调研组来不来?啥时候能来?还没个确信!”王清明继续解释道,“但是,有指望总比没指望的好,我既然答应了下来,就要随时准备着!”

“清明啊,恁现在子孙满堂,孙子还这么出息,让人好羡慕!”郭瞎子感慨道,“对比起来,俺现在可是无儿无女孤家寡人的一个!”

“唉,孩子再多,长大了也都像鸟儿一样会飞走。”王清明叹息说,“俺虽然儿孙满堂,可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现在都出去了,家里虽然还有个孙女在读书,可将来还不是也要到外面去上学,长大了不也是要出门嫁人……总之早早晚晚,都要离开这个家的。”

似乎意识到这个话题太沉重,郭瞎子又将话题转移到王清明的孙子上,他说:“你家孙子有灵性,可要好好培养嘞。”

谈起孙子,王清明眼里很自然地放出亮光来,可很快表情又阴郁起来,使劲吸了口烟,有些无奈有些伤感道:“我也想好好培养他,可惜他后来对江米人不再感兴趣,也没再真正学过江米人了。”说到这儿,又叹息一声:“唉,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咱们这些做长辈的,愿望再多也是一厢情愿!”

话说到这儿,看王清明伤感,郭瞎子倒是劝起王清明来:“现在的年轻人稀罕新鲜东西,追求时尚,大多不喜欢咱这些老旧的手艺,只有到了一定年龄,才知道啥叫好啥叫珍贵嘞!”

“但愿吧!”王清明道,“孙子电话中说,他会陪调研组一起来,会利用这个机会跟俺好好学习江米人,但愿他能说话算数。”

郭瞎子说:“是啊,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恁可要好好教孙子,把那些压箱底的绝活,能有机会教他,就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

亲孙子能跟爷爷学习江米人,郭瞎子由衷地为王清明高兴。两人借这个话题,再次围绕各自的手艺,交流了一些埋在内心深处的想法。对郭瞎子来说,能为王清明有这样一个孙子而高兴,同时也为两人不能立即合作而遗憾。不过他是理解王清明的,他衷心希望王清明能尽快迎接到调研组,并利用这个绝佳的机会,把江米人艺术好好挖掘并发扬光大。

这天晚上,两人谈到月亮西垂。看夜已深,郭瞎子主动打住了话题,并说了最后一句话:“清明啊,请转告孙子,坠子书和江米人一样,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如果调研组有兴趣,也来向俺了解坠子书,我定会积极去配合!”

王清明呵呵笑道:“这话我记下了,如果调研组真的能来,我一定将恁的坠子书艺术好好地推荐给他们……”

江米人

江米人

作者:张桂芝类型:都市状态:连载中

老艺人王清明的一生,展现了民间江米人艺术的兴衰与传统手艺人的坚守。小说既呈现了民间艺术的独特魅力,又深刻反映了社会变迁对传统文化的冲击,最终呼吁重视与保护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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